【潇湘溪苑】【原创】几曾识干戈(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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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太子姑娘2019-04-17 02:45: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第一章 当时年少春衫薄(一)
三月的帝都阳城,柳叶新绿,桃花满梢。初阳透过疏疏落落的树枝,投下斑驳的金色晨辉。一阵微风拂来,落英缤纷,宛如白雪覆盖的冬日。粉红花瓣洒洒飞落,飘入脉脉流水中,再觅不见……
锡庆院中,书声琅琅,一群身穿青衫的读书人摇头晃脑的在读书。唯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却显得格格不入,只见他手中举着书本,头却偏向窗外,望着庭院中两只黄鹂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突然,一个纸团落到了少年桌上,是后座抛来的。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秦绛,学正叫你。”
秦绛一个激灵,急忙起身。果然见到学正浑身散发出肃穆的气息,面色不善。
学正口气严厉的问道:“书都背下了吗?”
“背会了。”秦绛眉目疏朗的站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更加风神俊朗,宛如翩翩佳公子。
学正冷哼一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开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秦绛毫不费力的将整段背了下来。
秦绛正欲往后背时,学正打断了他,脸色稍霁,“停。秦绛,别自以为有几分小聪明,会背书就能考上状元了。在太学,聪明的人多得是,莫要自恃其才,目中无人。”
“学生不敢。”秦络不卑不亢的说道。
“坐。”
秦绛刚坐下,后座的十五岁少年笑嘻嘻的说道:“秦绛,厉害啊,不愧是探花郎的弟弟。”
秦绛笑笑,“刚刚……多谢了。”
两人窃窃私语引起了学正的注意,学正看向秦绛身后,“冯晏,你站起来,继续背。”
“啊?”冯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无辜的看向学正,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背诵道,“大、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
“这段已经背过了。”学正毫不留情的打断他,“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开始。”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冯晏磕磕绊绊的背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得不苦着脸对学正道,“学正,我忘了。”
“回去抄五十遍《大学》。”学正说完,转头对所有人道,“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
等学正离开,在座的太学生们顿时活跃了起来。有的人结伴离开,有的人趴在桌子上补觉,有的人和朋友聊天……而冯晏则沮丧的斜靠在窗边,对前面的秦绛抱怨道:“都怪你,害我罚抄五十遍,五十遍呐!”
“你背不下书,怪我干什么?”秦绛奇道。
“要不是因为你不认真背书,学正会注意到你吗?要不是因为你,学正会让我起来背书吗?”
冯晏的歪理邪说一大堆,秦绛无奈道:“算我的错。”
冯晏说道:“所以是兄弟,就帮我抄一半?”
“不行。”秦绛拒绝的很干脆。
“那就二十遍?”
“十遍。”
“十五!”冯晏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秦绛没想到,抄个书都能被冯晏搞得跟买东西一样讨价还价,他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有一群十八九岁的呼朋结伴的过来。他们正是冯晏的死对头,来此嘲笑挑衅的。
为首的男子哈哈大笑:“冯晏,又被罚抄书了?”
其余几个小跟班,也跟着他们的老大,发出嘲讽的大笑声。堂上几个学生看到这一幕,都躲到了一边,没人敢惹这位爷。
秦绛眉头一皱,冯晏却不以为然,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冷笑一声,“说的好像你没被罚过一样。穆景峰,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
穆景峰被怼,气不打一处来,“呵,我是学文差了点,那又怎样?我老子是侯爷,将来我照样能够袭爵。你老子不过是一个戍守边关的小将,你就敢这样和我说话?”
太学中的学生,或是官员子弟,或是平民中才学出众之人,非等闲之辈。秦绛因他的哥哥秦络在朝为官,去年才入太学学习。而冯晏是冯汝炳将军的幼子,来太学也有两三年了。至于穆景峰,打着他爹穆赟老侯爷的旗号,在太学称王称霸,就连学正和学录,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见二人要起冲突,秦绛急忙劝架:“都别吵了,小心引来学正。”
“我才不怕他。”穆景峰一脸不屑的说道。
冯晏撸起袖子,“我也不怕。来呀,咱出去打一架,大不了再罚一顿板子。”
冯晏习文不行,武艺却很出众。冯晏和穆景峰也不是没干过架,冯晏以一敌十,照样打得穆景峰找不着牙。
穆景峰领教过冯晏的厉害,见冯晏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一下子就怂了。他故作嚣张的说道:“冯晏,别太得意,你等着。”
“我等着呢。”冯晏望着穆景峰带着狐朋狗友远去的背影,得意的说道。

下午课毕,冯晏拉着秦绛,就要去书院外。秦绛挣脱冯晏的手,“你忘了,你还要罚写五十遍?”
“不急不急,有你呢。走,咱们先去庆丰楼吃点东西,然后去夜市逛逛。”冯晏嬉皮笑脸,丝毫没有把罚写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不去了。”秦绛拒绝道,“我哥今日休沐,我得回家吃饭,你自己去吧。”
“啊?”冯晏一下子没了兴致,“你不去,我一个人,多无聊。”
“那你在书院吃饭吧。”
“官厨的饭菜不好吃。”冯晏一脸嫌弃的说道。
秦绛无奈,“那你想怎样?”
“我去你家蹭饭吧。”冯晏一脸笑意,“而且你今晚不回来陪我住,我一个人睡,多寂寞。”
秦绛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别矫情了,我明天早上就回来了。再说,我哥和我说话,你来干什么?”
“一起聊天嘛。”冯晏厚着脸皮说道。
“我哥晚上肯定会考我学问,你……一起?”
“这……”一听到考问,冯晏就偃旗息鼓了,“罢了罢了,我还是一个人清汤冷饭,独坐天明吧。”
秦绛笑笑,懒得理会冯晏,背着书本就走。只听身后的冯晏还在大声叮嘱着:“记得,十五遍,别忘了啊。”

太子姑娘2019-04-17 02:53: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秦绛回到家时,他哥哥秦络早已等他多时了。不大的四合院中,饭菜的香味已经飘入秦绛的鼻子,他兴奋的跑去厨房,“哥,今天你做菜?”
“秦婶家里有事,回去多日了。今天就你我兄弟二人。”秦络一手抄起汤勺,一手撒着葱花,新春长成的小指头粗细的香葱被切成段,在油里炸的香脆焦黑。秦络身形修长,举止优雅。虽然做着厨子的活计,但那气势仿佛是在指挥千军万马。
秦家兄弟贫民出身,父母早亡。虽然现在秦络擢升为正五品礼部郎中,但他依旧保持着勤俭持家的习惯。家中奴仆不过两人,租的四合院仅有一进院落。对于弟弟,秦络自然是严格要求,不许他和书院太学生攀比奢靡,更不许他去跟那些纨绔子弟结交,去秦楼楚馆鬼混。
所以,秦绛和冯晏都相熟一年了,他根本不敢告诉哥哥,更不敢将冯三公子带回家来。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有糖醋鲤鱼、牡丹生菜和豆腐三鲜汤,这些都是秦绛最爱吃的。他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道:“真好吃,好久没吃哥你做的菜了,真香。”
“吃有吃相,注意仪态。”秦络慢悠悠的拿起米饭,一点点吃着。
秦绛闻言,急忙咽下口中饭菜。
秦络放下碗筷,问道:“最近在太学,怎么样?”
秦绛知道哥哥要问自己学问了,立刻正色道:“最近博士在讲《大学》,我已经全都背熟了。”
秦络知道弟弟背功不错,和自己一样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又问道:“武学博士,最近在教什么?”
“骑射。”秦绛扒拉着饭菜,漫不经心的答道。
太学中,除了要通三经外,还要学一点骑射武艺、算数律法等。然而秦绛恰好与冯晏相反,学文很好,习武不成。秦络知道弟弟这个毛病,语重心长的训导道:“骑射虽不在公试范围内,但莫要重文轻武。”
秦绛放下汤勺,抱怨道:“武学博士也就随便示范几下,就让我们自己练习,根本没教什么真本事。”
秦络微微皱眉,“那你就私下去请教博士,让他多教你几招。”
“哥,大楚立国以来,一直是崇文抑武。公试在即,我哪有闲工夫去学武?”
“你还小,朝堂上的事情还不懂。你先准备公试吧,等考完了再去学武。”秦络想起朝廷边关纷乱的局势,轻轻叹了口气,“总之,多一门技艺也是好的。”
秦绛见哥哥眉头紧蹙,不敢再说话。他也听冯晏说过,最近边关不太平。然而京中看似平和,实际上暗涛汹涌。老皇帝年岁渐大,夺嫡之势愈发激烈,哥哥身处朝堂之中,难免会被波及,无法独善其身。

太子姑娘2019-04-17 03:07: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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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姑娘2019-04-17 03:45: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第二章 当时年少青衫薄(二)
晚饭过后,秦络考了几句秦绛的学问,万幸他思维敏捷,对答如流,顺利过关了。
还未等秦绛暗暗窃喜,却听哥哥问道:“这次公试,你有把握从外舍生升入内舍吗?”
太学施行三舍法,把学生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初进太学在外舍学习,一年以后参加公试。外舍生试入第一、第二等者,并参以行艺,可以升入内舍。内舍生试入优、平二等者,参以行艺后,可升入上舍。上舍生行艺与所试俱优者,为上舍上等,取旨命官。公试每年一次,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
秦绛刚好入太学一年整,此次是他第一回参加公试,秦络有些担心弟弟。而秦绛则拍着胸脯保证道:“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考入内舍读书。”
“你读书考试我不担心,但你平时的行艺如何?”秦络问道。
说起行艺,秦绛就不敢放出大话了。他今早还被学正批评,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记下小过。再加上他并非乖乖读书之人,时常跟着冯晏瞎混,不知斋长、斋谕有没有发现他的违规之举,记录在册。
“未曾犯大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吧。”秦绛弱弱的说道。
“我朝中部中诸事繁杂,无暇管你。你要自律,不可学那些王公贵族的子弟们胡作非为。”秦络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并非公卿世家,没有根基,没有靠山。太学中势力复杂,你要学会独善其身。”
“小弟谨记。”秦绛点头,随后又问道,“哥,是因为朝中夺嫡吗?”
“不要瞎打听上面的事情。”秦络严肃的说道。
秦绛撇撇嘴,虽然哥哥什么都不说,但他在太学生中听到的也不少。学生们私下议论,说大皇子康王和四皇子宁王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四皇子最近奉旨离京督查河工,据说是个大肥差。四皇子风头正盛,连带着支持四皇子的党羽都跟着春风得意起来。
秦绛不懂这些事情,只知道哥哥一直是中立一派,谁也不站。而冯晏他爹更是中正纯臣,不掺和夺嫡之事。

翌日,秦绛吃过早饭,匆匆赶往太学。刚到锡庆院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秦绛心中一紧,猫着腰抱着书本快步穿过庭院,在窗外微微探头,只见里面都是太学生,没有见到学正的影子。
还好学正没到。秦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昂起首挺直腰走进去,飞快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秦绛,你可算来了。”
秦绛回头,看见后座的冯晏正在奋笔疾书,他一皱眉:“你还没写完?”
“我还差一遍,快了,快了。”冯晏笔下不停,一边写一边问道,“你那十五遍呢?”
“在呢。”秦绛从包中掏出一沓纸,这是他熬了半宿才写完的。秦绛环顾周围,见太学生们正在埋头苦读,他将抄写的《大学》从桌下偷偷递过去。
冯晏心领神会,做贼一样将纸拿过来,混放在自己抄写的那一堆之中。他爽朗一笑,“谢了,兄弟。”
秦绛回过头,拿出书本开始读书,没有看到右边有人偷偷望向他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晨读时辰将至,穆景峰才姗姗来迟。他走到冯晏书桌前,看见冯晏还在埋头书写,不由笑道:“呦,还没写完呢?待会学正可就进来检查了。”
“干卿何事?!”冯晏头都懒的抬,语气恶狠狠的怼回去了。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只等着看学正打你板子呢。”穆景峰笑道。
冯晏充耳不闻,下笔飞快,没过多久,只见他突然将手中笔一扔,伸了个懒腰,对着穆景峰故作开心的说道:“哎呀,终于写完了。某人想看好戏,看不了了。”
“你!”穆景峰看着冯晏得意的样子就生气,他恨不得将桌子上那一沓纸给撕了。然而冯晏也不是吃素的,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呢。他敢撕,他就敢将此事捅到学正、学录,甚至博士面前。
“大哥,大哥,学正来了。”穆景峰的小弟通风报信道,“大哥,不急于这一时,咱先放他一马。”
“哼,咱们走着瞧。”穆景峰说罢,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位置上。他刚落座,学正就抱着书本,步入课堂。

太子姑娘2019-04-18 03:14: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学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学正环顾四周,见下面座位都满了,于是开口道:“晨读开始。”
读书声再度响起,学正走下台来,背着手在座位之间穿行。走到冯晏的位置上时,他敲敲桌子,“冯晏,五十遍罚写。”
“是,学正。”冯晏急忙站起来,将一摞纸递给学正。
学正随手翻看了几页,然后交给斋谕去数。冯晏所在斋的斋谕是个机灵的学生,他手脚麻溜的数完,对学正道:“学正,数字无误。”
“抄了五十遍,背会了吗?”学正问道。
“背会了。大学之道,在……”冯晏虽然没有抄够五十遍,但他也不傻,抄了几遍后便背熟了。他流利的背诵了一段后,学正总算让他过关了。
“你呀,也算聪明,就是不用功。你在外舍学习也有两三年了,每次公试排名总是偏中下,这样子什么时候能入内舍?”
“学正教训的是,我这一次公试,一定努力。”冯晏一脸郑重,心中却十分敷衍。
“坐吧。”学正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穆景峰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学正,我有异议。”
“何事?”
“冯晏作弊,他的五十遍,有一部分是秦绛帮忙抄的。”
这个消息是穆景峰的小弟刚刚告诉他的,说秦绛偷偷递给冯晏一沓纸。穆景峰听后一下子来了精神,也不管小弟说的是真是假,直接站起来检举了。
学正闻言,看向冯晏和秦绛,“秦绛,你站起来,你有没有帮忙抄写?”
“没有。”秦绛眼神干净明亮,透着一丝丝无辜。
“学正,请让斋谕检查笔迹。”穆景峰放出杀手锏。
冯晏的手心开始冒汗了,他不安的看向正在比对笔迹的斋谕,又看了看秦绛,只见秦绛站在自己身前,身形如松柏一样挺直,纹丝不动。
此时周遭的读书声渐低,很多前排的学生,偷偷转回头,望向冯晏和穆景峰二人。
斋谕认真检查了一炷香功夫,最后站起来说道:“学正,没有发现不同的笔迹。”
冯晏长舒一口气,秦绛则低下头,几不可见的微微扬起嘴角。他早就防着学正会认真检查,故而抄写时,模仿着冯晏的笔迹。
“不可能,这不可能。”穆景峰满眼不可置信,他坚持道,“学正,我有人证,他亲眼看见,秦绛给冯晏抄写的东西。”
学正眼中闪过一丝丝不满,但对于穆老侯爷的公子,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没有当场驳了回去。学正问道:“人证何在?”
穆景峰赶紧推了一把小弟的肩膀,那个学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学正道:“学正,我早上看见秦绛一来,就从桌子下面偷偷递给冯晏一沓纸,冯晏直接混在了罚写的那堆里面。”
冯晏气道:“你和穆景峰狼狈为奸,他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学正,他的话不足为凭。”
学正没有理会二人,他走到讲台上,面对所有太学生问道:“你们谁还看见了秦绛递给冯晏东西?”
此时晨读的太学生们,读书声早就停了下来,都竖着耳朵停冯晏和穆景峰之争呢。见学正问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答话。其一,他们清晨过来,都在背书,无暇关心他人。其二,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对穆景峰没有好感,自然不会帮忙作证了。
“学正,我真的亲眼看见了,秦绛他……”穆景峰见无人站出来,更加恼火。他还想争辩,但被秦绛无情的打断了。
秦绛有力的回击道:“学正,穆景峰是最后一个进入学堂的,他怎么可能‘亲眼看见’呢?”
“你!”穆景峰没想到自己一时口误,让秦绛抓住了把柄。
学正继续问所有人:“穆景峰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吗?”
“是。”很多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人心所向,由此可见。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所有人继续晨读。”学正对穆景峰越发不满,只是碍着他爹的面子,没有计较。
冯晏得意的望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穆景峰,露出个嘲讽的表情。秦绛却有些心事重重,他刚和哥哥保证过,要独善其身,不掺和太学生之间的明争暗斗。但冯晏是他的兄弟,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怕穆景峰吃了一次亏,更加记恨他和冯晏两人了。

太子姑娘2019-04-19 03:24: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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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姑娘2019-04-19 08:17: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第三章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
晨读毕,学正离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棍进来了,他是周博士,主讲经义,是年高德勋的老臣,在太学教书半辈子了。然而年老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讲话慢吞吞的,声调毫无起伏变化,听的人直打瞌睡。
这不,秦绛后座的某人,就已经哈欠连天了。冯晏揉了揉快要眯上的双眼,真不是他不想好好读书,实在是听周博士讲课跟催眠一样,总是让他坠入梦乡。
秦绛也没好到哪去,他半宿未睡,现在也有些乏了。公试快要到了,周博士不再讲新的内容,而是翻来覆去的复习这一年来所学的知识。秦绛思绪敏捷,学过的内容他早已滚瓜烂熟,故而又开始盯向窗外,思绪不知道飞到何处了。
窗外翠竹婆娑,花开不败。学生们闲暇之余,常在内吟诗作赋,谈论风月。秦绛看到庭外一男一女穿过纷纷洒洒的花雨,从前庭走来。男的二十多岁,腰间系有名贵美玉,一看便知是贵族公子。而他一身素白的襕衫,则是上舍学生的穿着。他领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大约十岁多的样子,兴奋的打量着太学生们读书的地方。
上舍生从不会来外舍,秦绛心下好奇,继续探头望向外面。微风习习,落英缤纷,小女孩挣脱男子的手,踮起脚尖想看书堂内的情形。男子轻轻一笑,弯腰抱起女孩,将她举高。书堂内的太学生要么认真听课,要么昏昏欲睡,只有秦绛看到了这一幕,恰巧和小女孩的目光对上。
“二哥,有人没好好读书。”小女孩指着秦绛,笑着对男子说道。
秦绛看到女孩指着自己,急忙转过头,装模作样的盯着书本。
男子笑了笑,附耳问道:“沅沅,我们走吧?爷爷该等急了。”
“好吧。”小女孩嘟着嘴,但还是被哥哥放下,跟着哥哥离去。
他们没走多久后,秦绛还是没忍住,偏过头悄悄看向窗外。然而院内,已空无一人。
这段不为人知的小插曲匆匆而过,等周博士讲完课后,学生们三三俩俩起身去吃饭,秦绛转头,拍了拍后座已经呼呼大睡的冯晏。
冯晏没理秦绛,闭着眼睛,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打算继续睡。
“周博士叫你。”秦绛在他耳边大声的说道。
“啊?”冯晏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见四周都没人了,才发现已经上完课了。
“你吓死我了。”冯晏揉揉惺忪的睡眼,气鼓鼓的盯着秦绛。
“你就欺负周博士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只敢在他的课上睡。”秦绛笑着说道。
“真不是故意睡觉的,实在是听着听着就犯困。”冯晏搭着秦绛的肩膀,招呼他道,“走,先吃饭去。”
官厨的饭菜向来简单,秦绛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冯晏聊天。秦绛说起今日看到的怪事,冯晏则一脸惊奇:“什么?上舍生干嘛来我们这里,而且还带个小姑娘?”
“我绝对没看过,是上舍生的穿着。”秦绛问道,“那人大概二十多岁,身高八尺,长得很清秀。你知道是谁吗?”
“二十来岁的上舍生,该不会是那谁吧。”冯晏果然待得久,一下子就猜到了。
“是谁?”秦绛追问。
“徐府的二公子,徐洵。”
在京城,说起徐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徐家乃是百年望族,清贵世家。徐洵的爷爷乃当朝太傅,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兄长也已在朝任官。而徐洵自己也很出众,不到二十就考入上舍。等今年公试,若能考得上等,即可释褐授官。
“原来是徐家的人啊。”秦绛心中微微有些羡慕,又有些惆怅。只有那样清贵的人家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温文如玉的君子。而那个小女孩,估计是徐老太傅的小孙女,将来不是嫁入名门贵族,就是入宫许配给皇子。

太子姑娘2019-04-20 05:45: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你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像个小大人一样,从不关心别人的事,今儿是怎么了?”冯晏好奇的问道。
“随便问问,不行吗?”秦绛急忙转移话题,“你还有空管我,先操心你自己的事吧。”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事?”
“穆景峰啊。”秦绛提起这个名字,立刻让冯晏没有心情吃饭了。
果然,冯晏放下碗筷,恶狠狠的说道:“我和他结梁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不了再出去打一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能有什么新招数?”
秦绛抚额,“公试在即,现在打架你是不想升内舍了?小心学正卡你行艺。”
“你太高看我了,我本来公试就不行,行艺再高又有何用。”冯晏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从来没想过通过科举做官,我只想将来去边疆从军,接我父亲的班。”
“可是,武官的地位,不如文官啊。”秦绛说道。
冯晏自然知道,大楚重文轻武,但奈何不了他喜欢。只要他喜欢的,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做,要是逼他做不喜欢的事,则做啥啥不成。
“若我考上了,你没考上,那我就要去内舍读书,和你分开了。”秦绛神色厌厌,虽然和冯晏相识不过一载,却已将他作为自己的知交。
“没事,我多走两步,经常去内舍看你,不就行了?”冯晏开玩笑的说道,“再说了,还不一定你能考进内舍呢,现在想这些干嘛。”
“你的嘴,真是能气死个人。”秦绛翻了个白眼,刚刚才有的那点伤感,被冯晏一通插科打诨,顿时消失不见了。
秦绛和冯晏吃饱喝足,结伴回到课堂。只见这个时候太学生们大多都在桌位上读书,几乎没几个空位。毕竟快要考试了,大家都放弃了午休,刻苦的学习。一时间,紧张气氛在太学生之间蔓延。
秦绛见状,也不在和冯晏瞎聊天,乖乖回到座位上读书。冯晏则觉得无聊,趴在桌子上,继续梦周公去了。
下午是律学博士的课,律学博士曾在刑部当过官,浑身发散着阴冷的气息,让人不敢与其对视。就连冯晏,也坐的端端正正,认真的听博士讲《大楚律》。
上完了律学,学生们立刻如放了羊一样,懒懒散散的。因为接下来是武学博士的课。教场上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学生,其他人则请假的请假,逃课的逃课,谁也没把武学博士放在眼里。
“就这些人?”武学博士来到教场,挑眉看向众人。
“博士,他们请病假了。”有人说道。
武学博士笑了笑,什么病假,分明是只顾着准备公试,而忽略武学。武学博士无所谓的说道:“我们开始吧,今天依旧练习骑马,大家去挑选马匹,各自练习。”
等武学博士的话音刚一落地,冯晏拉着秦绛直奔马厩,生怕良驹被旁人强走。穆景峰则慢悠悠的在后面边走边嘲笑冯晏,当然了,他的小弟们也纷纷冲向马厩,给老大挑最好的马。
太学中的马厩,比一般人家的马厩大多了,马匹也有上百匹。冯晏眼尖,发现了一匹青骢马,他急忙上前,拉住马缰,顺一顺它的鬃毛。而后又带着秦绛,继续为好友选马。
秦绛对如何挑选马匹一无所知,一直都是冯晏代劳。他一路走马观花的跟着冯晏身后,发现这里各类好马应有尽有。冯晏挑来选去,发现一匹正在悠哉悠哉吃草的黑马。它的鬃毛乌如泼墨,四蹄强健有力,一看便知是良驹。
“这匹好,给你。”冯晏指着黑马说道。
秦绛自然无异,正准备上前牵马时,一只手比他更快的拉住了马缰。秦绛一愣,一个声音从背后冷冷的传来:“真不凑巧,这匹马我看中了。”
冯晏回头,果然是穆景峰来捣乱了。
“是我先选的。”冯晏反驳道。
“是我的小弟先抢到马缰的。”穆景峰说道。
抢到马缰的小弟对着穆景峰一脸谄媚,而后趾高气昂的对秦绛说:“谁让你慢了一步呢,不好意思啊。”
“你们不讲理。”冯晏发怒,“穆景峰,有什么冲我来,干嘛招惹我兄弟?”
“谁让秦绛帮你抄写,他帮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秦绛拉了拉冯晏:“我们再换一匹,不必和无知竖子计较。”
“谁是‘无知竖子’,秦绛,你给我说清楚!”穆景峰一怒之下,狠狠推了秦绛一把。秦绛一个不稳,踉跄几步。
“你敢对他动手动脚?”冯晏这几天一直忍着穆景峰,这回忍无可忍,直接一拳砸向穆景峰的脸。
秦绛惊了一下,在课上打架,可是不得了的事。公试在即,穆景峰是破罐子破摔,但冯晏也跟着他,不管行艺了。
秦绛急忙去拉架,但两人都在兴头上,一个不让一个。你一拳,我一掌,平时学的武学,在打架中发挥的淋漓尽致。不一会儿,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马厩间的打斗,激起马匹长啸,惊动了远处的武学博士。武学博士怒气冲冲的过来,只见冯晏和穆景峰二人已经在地上翻滚,冯晏略占上峰,照着穆景峰的鼻子就是一顿捶。
“住手,冯晏,通通给我住手!”武学博士上前,一把抓住冯晏的拳头,将他双手死死钳在背后,“冯晏,课上斗殴,找死啊。”
冯晏被按压着跪在地上,一旁的穆景峰有气无力的躺在泥土中,鼻子鲜血直流。穆景峰的小弟急忙过去扶起老大,秦绛站在一旁,手脚俱凉。
“放开我,我没有。是他,他先挑衅的。”冯晏喊道。
武学博士提溜着冯晏起来,他的双目扫过周围众人,“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过来。”

太子姑娘2019-04-21 04:17: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第四章 墙头马上遥相望(二)
国子监中,祭酒面前,秦绛等人排排而立,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武学博士一怒之下,直接将他们押至祭酒徐大人跟前。
徐祭酒听完博士所说之后,眯着眼看着这群学生,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在我任职国子监之后,还从未听闻有人在课上打斗。”
所有人沉默,不敢触祭酒的眉头。
徐祭酒拿出戒尺,走到冯晏面前:“动过手,打人的,将手伸出来。”
冯晏和穆景峰心中一个咯噔,冯晏满脸委屈:“是他欺人太甚。”
“闭嘴,伸手!”徐祭酒厉声喝道。
冯晏咽下未说的话,伸出双手,“请祭酒责罚。”
徐祭酒二话不说,厚重的戒尺拍打在手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冯晏疼得脸都变了色,但在穆景峰面前,他咬死牙关,不发出声。
秦绛听着响声,微微则头看去,果然冯晏的掌心浮现出血红的印子,戒尺不间断的打了好几十下,隐隐能发现手掌肿了起来。
“嘶!”冯晏终于发出声音,有些忍不住了。他只觉得掌心火辣火辣的疼,像是被油泼过一样疼。
“现在知道痛了,当初打人时,不记得痛?”
“学生知错。”冯晏被徐祭酒的气势一压,虽然心仍不甘,但不敢再顶嘴了。
徐祭酒放过冯晏,转身走向穆景峰。穆景峰指着自己流血的鼻子,“祭酒,他、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我……我冤枉啊我。”
“你有没有动手?”徐祭酒问道。
“……有。”在场那么多学生还有武学博士都看到了,穆景峰不得不说实话。
“伸手!”徐祭酒一视同仁,凡是动了手的,不管对错,都要挨板子。
“徐祭酒,我们家和徐家也算是世交了。看在我爹的份上,您饶我一次吧。”
“既是世交,那我更有责任替世伯教导你了。”徐祭酒说道。
秦绛心中暗暗叫好,穆景峰想拿穆侯爷压人,却没想到徐祭酒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穆景峰的磨磨蹭蹭的伸出双手,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双手发颤。徐祭酒没有半分犹豫,“啪”的一声,打在了穆景峰的手上。
“啊!”穆景峰尖叫一声,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伸手。”
“祭酒,徐祭酒,我知道错了。”穆景峰一下子怂了,将双手背在背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是要让我叫人按住你吗?”徐祭酒冷冰冰的问道。
“不不不,祭酒,我不……”
徐祭酒伸手拽住穆景峰的胳膊,武学博士在旁压住了他。只听木尺打在肉上的声音啪啪作响,穆景峰的小弟们一个个苦着个脸,他们老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罪,恐怕待会就要拿他们撒气了。
“祭酒,我错了,我不敢了,我真的错了。”穆景峰一把鼻涕一把泪,手已经变得通红通红。
冯晏一脸不屑,这才打几下啊,就受不住了。
“住手!”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徐祭酒停下责罚,抬头望向来者。
来人大约四十多岁,一身盔甲,手持佩剑。武学博士微微皱眉,国子监重地,竟然带剑直闯。
“爹!”刚刚还哭得死去活来的穆景峰一下子活了过来,激动的跑到爹爹身旁,终于找到了庇护。
“穆侯爷。”徐祭酒拱手作揖,“好久不见了。”
“听闻犬子闯祸,特来看看。”穆侯爷的脸色发黑,对徐祭酒一点也不客气,“徐祭酒,我先将犬子带回去了。”
“穆侯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徐祭酒说完此话后微微一笑,不再多发一言。
穆侯爷听懂了这句话,又仿佛并没有听懂,他冷笑一声,“呵呵,多谢徐祭酒忠告,告辞。”
冯晏愤愤不平的看着穆景峰逃过刑罚,和他爹一起离开。秦绛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徐祭酒,想着他对穆侯爷的那句忠告。
正当秦绛陷入沉思时,徐祭酒沉稳的声音再次传来,“其余人,你们虽然没动手,但见他人打架,只做围观,成何体统。罚你们去孔夫子像前跪省两个时辰。”
其他人顿时耷拉个脸来,两个时辰,腿都要跪肿了。但他们不得不遵守,他们可没有像穆景峰那样厉害的爹,能够庇护自己。
“冯晏,你跪思三个时辰。”徐祭酒说道。
“我、我……”冯晏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不仅挨了打,还要罚跪。
“怎么,你觉得罚的重了吗?”徐祭酒问道。
“我……学生不敢。”冯晏低下头,自认倒霉。

太子姑娘2019-04-21 10:58: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孔子像前,几个人垂头丧气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刚开始还能挺直腰板,见徐祭酒没有监视后,没过半个时辰,一个个便跪得东倒西歪了。
穆景峰的几个小弟唉声叹气的跪坐在地上,有的揉着膝盖,有的捂着肚子。已过戌时,他们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等到了亥时,外面夜色正浓,漆黑一片。那几个小弟一个扶着一个,歪歪斜斜的离开了。偌大的空堂中,只剩下冯晏和秦绛二人。
“时辰到了,你怎么不走?”冯晏问道。
秦绛依旧端正的跪着,抬头看向孔圣人,“我再陪你跪会儿。”
“呦,还跪上瘾了。”冯晏语气轻快的说道,“行了,不用你陪,快去吃饭吧。 ”
“我不饿。”
冯晏的声音低了低:“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秦绛听出他在自责,笑了笑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也是为我打抱不平。”
“我早就想揍那孙子了,今天能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受这些罚,也值了。”冯晏心中还挺得意的。徐祭酒让他反省了这么久,看来是毫无用处的。
“你行艺怎么办?”秦绛问道。
“不管了。秦绛,你快回书院去,晚了官厨没饭吃了。”
“你待会儿吃什么?”
“我去路边摊吃夜宵。”冯晏不耐烦的催促秦绛,“你走吧,晚上别等我了。”
秦绛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国子监。
秦绛走了,只留下冯晏一人,孤孤单单的在此罚跪。他还得再熬一个时辰,他左看右看,见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估计扫地的大爷也已入睡。冯晏心中发痒,想偷偷懒直接走了,却突然觉得头上有人正在盯着他。冯晏抬眼望去,孔夫子严厉的目光直射人心,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怪不得要跪在孔子面前,冯晏虽然不爱学习,但也不敢不敬孔子。在孔子的注目下,他不得不规规矩矩的跪够时辰。
等到子时刚过,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徐祭酒独自一人推开大门,走到冯晏面前。只见他垂着头,闭着眼睛,哈喇子都要流地上了。
“醒醒。”徐祭酒敲敲他的脑袋。
“啊?”冯晏从梦中惊醒,一抬头就看见徐祭酒站在自己面前。
徐祭酒摇头苦笑:“这都能睡着?”
“我、我就睡了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您……不会要让我重跪三个时辰吧。”
“我没有那么狠。”徐祭酒大发慈悲道,“起来吧,时辰到了。”
“哦。”冯晏欣喜的起身,结果两腿发麻,刚站起来就又要倒下去。徐祭酒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扶住。
“去我家吃饭吧。”徐祭酒说道。
“啊?”冯晏有点受宠若惊,他急忙摆手,“不用,我不饿。”
话音刚落,只听他的肚子发出咕咕声。徐祭酒轻笑一声,冯晏闹了个大红脸。
“走吧。”徐祭酒不容分说的拉着他,带他离开的国子监。

太子姑娘2019-04-22 01:56: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这是冯晏第一次走进徐家大宅,果然是书香门第,府邸低调古朴,透出肃穆的气息。徐祭酒带着冯晏从侧面进入,叫厨房准备几碟小菜,两个人在小厅吃了。
没多久下人端来三菜一汤,徐祭酒擦干净手,对冯晏道:“粗茶淡饭,将就一下吧。”
“没事没事。”冯晏饿久了,就连馒头都觉得香。他立刻拿起筷子,想要去夹菜,结果压到了右手的伤,筷子一个没拿稳就掉地了。
“要不,用勺子吧。”徐祭酒递给他一个汤勺。
冯晏揉揉手掌,眼神幽怨的面前的罪魁祸首。他很想拒绝徐祭酒的关怀,但肚子先缴械投降了,只得乖乖的接过勺子吃饭。
“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徐祭酒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冯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低头默默吃饭。
“是不是觉得我不公正,明明打架的是两人,而我只重责了你?”
冯晏心道,你知道还问我?
徐祭酒见他不答话,又问道:“是不是认为我也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不敢和穆侯爷对着干?”
“是。”冯晏终于开口,说了实话。
徐祭酒听后不怒反笑,“是不是你心里还挺得意的,能把穆侯爷的儿子打得鼻血直流,觉得是件很骄傲的事情。”
冯晏没有答话,但他得意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你啊,真是年轻气盛。”徐祭酒叹了一声,“只是,你光顾着自己一时痛快,打了穆景峰,和穆家结仇,就不怕连累你的家人吗?”
“我爹和我大哥二哥都不在京城,我家就我一个人。”
“官场上,关系错综复杂,你以为离了京城,穆侯爷的势力就够不到了吗?”
冯晏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他又是担忧又是疑惑的看着徐祭酒。
“就连比你小的秦绛,都知轻重缓急,而你却如同莽撞小子,不计后果。”徐祭酒教导道,“以后,你做每件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后果。”
冯晏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他站起来,低头道:“徐祭酒,我错了。”
“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教训。”徐祭酒说道,“此次记你大过,这回行艺你已是下等,今年入不了内舍了。”
对此结果,冯晏早有预料,他无所谓的说道:“我知道。”
“以后每隔三天,你来徐府找我,我亲自检查你的功课。”
“啊?”冯晏懵了,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位公务繁忙,需要管理国子监和太学上上下下的徐祭酒,居然要亲自检查他一个小小外舍生的功课了?
其实,徐祭酒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冯晏,也不清楚冯晏的德行和功课。于是在冯晏罚跪之时,他特意去太学博士那里了解情况。听周博士说,冯晏学习不好,天天上课睡觉。不过为人讲义气,爱助人,同斋的太学生们,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
徐祭酒一锤定音道:“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
“学生……谨记。”冯晏生无可恋的说道。
面对如此不听话的学生,徐祭酒自然要好好管教一番。

太子姑娘2019-04-22 11:21: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第五章 墙头马上遥相望(三)
一顿饭慢慢吞吞的吃完后,已经夜半了,锡庆院早就关了大门。徐祭酒便让冯晏在客房留宿。冯晏行礼告退,刚走到院外,突然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
“谁在哪里?”冯晏低声喝道。
回应他的,则是更急促的脚步声。冯晏心道难道有贼,他施展轻功,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冯晏蹲下身,强硬的拉过那个“小贼”,原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你是谁?”冯晏问道。
“你又是谁?”小姑娘不服气的回怼。
“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冯晏问道。
“我哪里有偷偷摸摸,我是光明正大。我是这里的主人,难得还不能在家里散步了?”
冯晏打量着小女孩,“哦,大半夜不睡觉,在散步?走,我带你去找祭酒,给他说说。”
“别别别,千万别告诉爹爹。”小女孩急了,“是,我承认,我就是好奇,爹爹从不会深夜带学生来家里的。”
冯晏笑了笑,却还是吓唬小女孩,“你说你是这家的主人,我就信了?你说,你姓甚名谁,我听听。”
“徐……徐沅。”
“你就是徐祭酒的女儿啊?”冯晏问道,“圆,哪个圆,圆滚滚的圆?”
“你才圆滚滚。”徐沅简直快被气死了,“三点水的沅。”
“有这个字吗,你不会是唬我的吧?”冯晏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
“你真是无知。”徐沅也蹲下来,在地上用手画了个“沅”字。
“哦,还有这个字啊。”冯晏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你要被爹爹罚,你学问真差。”
冯晏摸着下巴,“你怎么知道的,原来你在听墙角啊。”
“你!我……”徐沅一下子说漏了嘴,听墙角是不雅的行为,她生怕被爹爹知道了。
“好,我可以帮你保密,不过……你怎么报答我啊?”
“你、你想要什么?”徐沅一脸警惕的望着这个坏哥哥。
“金银财宝,没什么意思。”冯晏眼睛一转,“不如以后我去你爹书房背书,如果再被你爹爹罚跪了,你给我送点吃的呗。”
“这……”徐沅有些同情的看着这个哥哥,“好吧,我送。”
“还有啊,我现在手疼的很,你有没有药?”冯晏可怜兮兮的说道。
“我去给你找找,你在这等着。”徐沅说完,迈着小步返回闺房。
冯晏坐在这里,看着远去的徐沅,心想这个小女孩真有趣,以后来徐府的日子,不会太过枯燥了。

太子姑娘2019-04-24 03:10: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第二天,冯晏神清气爽的来到了课堂,只见秦绛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早就坐在了书桌前了。
“昨天你去哪了?我等了你一夜。”秦绛着急的问道。
冯晏说道:“不是给你说了,不用等我吗?”
“我不是担心你吗,书院门落锁了,你家里也没人知道你罚跪,万一他们也没给你留门呢?”秦绛追问道,“你昨天是回家住了吗?”
“没有。我被徐祭酒叫他们府里吃饭,然后就住在那里了。”冯晏说道。
秦绛羡慕的看着他,“徐祭酒真是个好人。”
“你居然这样想?”冯晏完全不能理解,“他罚我们跪了那么久,还打我,你还觉得他好?”
“他打你也是为你好啊。”秦绛说道,“而且他面对穆侯爷时不卑不亢,还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徐祭酒,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啊。”冯晏又暴露自己才学鄙陋了。
秦绛抚额,“你去多读读《战国策》吧。”
说起读书,冯晏更头痛了,他抱怨道:“哎,徐祭酒算是盯上我了,他让我每隔三天,去他府邸背书。”
秦绛听后反而一脸羡慕,“你能得到徐祭酒亲自教诲,这是多少太学生梦寐以求的机会,你还抱怨什么?”
“这种机会,我能让给你吗?”冯晏生无可恋的盯着好兄弟,然而秦绛则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哎!”冯晏低叹一声,继续趴在桌子上发愁了。
学正进来后,忽视某位因打架斗殴而请假的学生,直接走到冯晏面前,厉声道:“冯晏,站起来。”
冯晏垂头丧气的站起来,刚熬过了徐祭酒那一关,学正这又开始发难了。
“冯晏,真是厉害,课上斗殴,打破同窗的鼻子,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学正我错了。”冯晏看似积极认错,但其实他只想早点结束这次批斗。
“此事惊动了博士和徐祭酒,是你一句错了就能解决的吗?”学正犀利的目光射向冯晏,“斋谕,记他一次大过,跟着闹事的那几名学生,也记一次过。”
“学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记他们过错?”冯晏急了,他不怕自己被记过,但秦绛是有实力考入内舍的,要是被记过了,行艺是中等或是下等,那么公试成绩再好,也不顶用。
秦绛此时心里也忐忑不安,要是真被记过,恐怕这一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你还挺讲义气的?”学正说道,“可是学堂并非江湖,不是讲义气的地方。在这里,想的是规矩。”
“学正,既然是讲规矩,凭什么穆景峰没有记大过,也没有受罚?”
“你!”学正不过是个小官,哪里敢和穆侯爷作对。昨夜穆府来人登门拜访,不仅是为了给穆景峰请几日假,更是来求情的。
“狂妄无礼,竖子竟敢质疑尊长,是谁教你的?”学正拿出师长的气派,“我就是规矩,再多说一句,所有人都记大过。”
冯晏心底自然不服,刚想说话,突然想起徐祭酒说过的话:做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后果。
冯晏看看前排的秦绛,为了兄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没再多言。
三日后,冯晏又一次站在了徐府的大门前。他忐忑不安的看着门内,却不曾想突然有人迎了出来,来人小厮模样打扮,疑惑的问道:“请问,您是太学生吧?”
“是。”冯晏一身青衣儒服,想不承认也难。
“小的等您多时了,我们大爷说了,今天有学生找他,怕门房拦人,让小的在等您。”
“多……多谢。”冯晏没想到徐祭酒这么体贴,连这种小事都想到了。
等小厮引冯晏进入书房后,徐祭酒正坐在书桌前读书,见冯晏来了,他挥挥手让小厮下去。
冯晏躬身行礼,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面对徐祭酒的时候,居然有些紧张。
“听周博士说,你们最近在读《大学》?”
“是。”冯晏一听是考《大学》,立马松了口气,多亏学正罚他那五十遍,他现在背得最熟的就是《大学》了。
于是,冯晏摇头晃脑的将《大学》整篇都背了下来。徐祭酒满意的点点头,“还算熟,不过光背下来没有用,还要读懂它,学透它。”
“学生谨记。”冯晏说道。
徐祭酒也知道读书要徐徐渐进,现在考冯晏《大学》中的道理,他肯定是一问三不知。于是,徐祭酒说道:“四书五经,我不求你理解,但最基本的,先要背熟。下一次,我就要考你其他文章了。”
冯晏心中一紧,当年拉下的功课,早晚要还回来啊。他一脸为难的看着徐祭酒,吞吞吐吐道:“徐祭酒,下次……考哪篇?”
徐祭酒微微一笑,“学过的,都可能考。”
徐祭酒妙就妙在,他不说具体哪本书,让冯晏全部都要背下。冯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肚子里了。
“还有事?”徐祭酒问。
“学生有个不情之请。”冯晏突然很正式的说道,“之前打架,是我不对。可是学正要记其他人过错。能否不要记那些人,只记我一个人就好?”
“学正做的没有错。”徐祭酒说道,“他们一没有立刻去禀告老师,二没有上前拉架。我认为,是该记过。”
“可是……可是穆景峰却没有记过。”
“原来你是因他而不服啊。”徐祭酒说道,“学正不公,我自会说他,穆景峰我也会记他大过。但你想为你兄弟求情,是不可能的。”
“秦绛他拉过架的,可是他力气小,被挤到后面了。他平时也劝我,不要和穆景峰对着干。是我没听他的话,都怪我。”冯晏讨好的看着徐祭酒,“秦绛学习真的非常好,若记过了,就入不了内舍了。”
“其他人说,秦绛骂了穆景峰‘无知竖子’,可有此事?”
“……有。”冯晏低头说道。
“既如此,他难道没有一点错吗?”徐祭酒反问道。
“可他们抢马在先。”冯晏焦急的说道,“祭酒,能不能放他一马?”
“看他拉过架的份上,记为小过。”徐祭酒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谢祭酒。”冯晏激动的说道。他为了秦绛的事情,三天都没有睡好觉了,现下终于解决了。

太子姑娘2019-04-24 10:55: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第六章 兄弟亦同行(一)
不大的书房中摆着一张陈旧的桌椅,书桌上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书桌旁边立着高大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无数书籍。
秦绛站在书房一角,面壁思过已经半个时辰了。这日又轮到他哥哥休沐,秦绛此次回家,既没有美食,也没有佳酿,刚进门就被哥哥喊去书房罚站。秦绛心下一沉,太学里的事,到底逃不过哥哥的耳朵。
秦络推门而入,看弟弟规规矩矩的站在墙角一动不动,背上青衫浸湿,汗水顺着鬓角缓缓滴落。秦络却没有心疼弟弟,只是冷漠的问道:“知道为什么让你面壁思过吗?”
“哥,我错了,我被学正记了过,辜负你对我的期望了。”秦绛说道。
“我以前是怎么叮嘱你的?”秦络又问道。
“独善其身。”秦绛垂头回道。
秦络坐在书桌前,对弟弟道:“你过来。”
秦绛动了动快要僵硬的腿,慢慢的挪过来,立在书桌旁。
秦络拿出戒尺,秦绛见状,缓缓伸出手,只听“啪啪”几声,戒尺狠狠打在秦绛左手上。
“你没有辜负我,你辜负的是你自己。”秦络手下不停,边打边训道,“你辜负了你这一年的努力,你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秦绛的眼泪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内疚?
“穆侯爷是什么人,你竟敢招惹穆家二公子。这一次要不是有徐祭酒替你作主,穆侯爷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你,还有你的那个朋友?”
“可是,穆景峰屡屡挑衅,哥,你也教导过我,为朋友两肋插刀。”
“你年纪还小,容易意气用事。你这不是两肋插刀,而是害了自己,也害了朋友。”秦络说道,“你们这是拿鸡蛋去碰石头,你要真拿他做朋友,就应该拦住他。”
秦绛低头,沉默不语。
秦络打了二十下,终于停止了责罚,“这几下,是我替父母教训你。望你吸取这次的教训,莫要再犯。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秦络泪眼婆娑的看着哥哥,他三岁丧母,四岁丧父,从小是由哥哥拉扯大的。在他心中,长兄如父,他对哥哥心存敬畏,反而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了。
“还有,你在太学中交了朋友,怎么不和我说?”
“我……”秦绛搓搓红肿的左手,语气有些忐忑,“哥,我错了,我不该和绔子弟扯上关系。你、你打我吧。”
秦绛说罢,心一横,眼一闭,又把左手举了起来。
秦络微微一笑,“我听说他父亲在外戍边抗敌,猛将的儿子,怎么会是纨绔子弟呢?”
“哥,你同意我和他结交?”秦绛语气中透出一丝惊喜。
“你初入太学的时候,我很担心你和纨绔子弟一起玩闹,让他们带坏了你。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你长大了,我相信你能有自己的判断。”
秦绛破涕为笑,感激的看向哥哥,抹了抹眼泪又问道:“哥,那我能带他来家里做客吗?”
秦络点头,“当然。”
秦络看着弟弟开心的笑颜,心中也畅快了许多。他希望弟弟能比自己更有出戏,他当年科举只夺得了探花,若弟弟将来能中状元,以慰父母在天之灵。他做哥哥的,也能完成父亲临终时对他的嘱托。
第二日,秦绛回到太学中,冯晏则急不可耐的将秦绛拉过来,告诉他一件喜事。
“昨天徐祭酒说了,你只需记为小过,你的公试还有希望。”
“什么?”秦绛一惊,“徐祭酒真这样说?”
“对啊,要不是兄弟我千方百计替你求情,徐祭酒怎么会放你一马呢?”
这个消息对于秦绛来说,真是绝望中的一丝救命稻草啊。秦绛感动的看着冯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哎呀哎呀,你什么表情,仿佛要以身相许了?别别,我不是断袖,我喜欢女人的。”
“去!”秦绛也被逗笑了,冲他翻了翻白眼。
冯晏得了便宜还卖乖,“记得请我去庆丰楼搓一顿,就行了。”

太子姑娘2019-04-26 03:47: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庆丰楼是太学旁的一家百年老店了,太学生们经常来此打牙祭。冯晏每月月初拿到父亲寄来的钱后,也会呼朋引伴过来大吃一顿。当然,到了月底,他钱袋空空,只能去路边摊吃小吃了。
这一次秦绛请客,他毫不客气的招呼小二,要了这里的招聘“新丰酒”,和几碟下酒菜。冯晏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又要给秦绛倒酒,却被秦绛抬手拒绝了。
秦绛道:“我不能喝。”
“怎么了?”冯晏诧异的问道。
秦绛有些为难,“有伤。”
冯晏了然,看来这孩子,昨天回家后被他哥哥给教训了一顿啊。
而冯晏手上的肿块早就消了,他端起酒杯,对秦绛道:“那你以茶代酒,我们碰一杯。庆祝打架的事顺利了结。”
秦绛点头,两人一饮而尽。
秦绛放下茶杯,“这事,就算了结了?”
“不然呢?”冯晏说道,“穆景峰已经五天没有来太学了,估计公试之前,他都不会来。你呀,就安安心心的准备你的公试吧。”
秦绛知道,冯晏的公试彻底没戏了。他担忧的问道:“你怎么办,这次还没有入内舍,你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他忙,哪里顾得上我。”冯晏撇撇嘴,眼神中却有一丝丝落寞,“他估计早就不记得,我在太学读了几年书了。”
秦绛和冯晏认识一年,从来没看过冯晏回家住过,更没见过他的父亲或兄长来太学探望他。他就如一棵无人问津的野草,在京城这片繁花似锦的天地中,独自成长,自生自灭。
秦绛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朋友,只好说:“你父亲为国戍守边疆,是大英雄。”
“是,大英雄。”冯晏对着窗边明月举起杯,“来,咱们为大英雄,干杯。”
秦绛听出冯晏的苦涩,想起自己虽然没有父母,但哥哥却如父如母,将他照顾的一直很好。就算哥哥朝中事务再忙,依旧会坚持检查自己的功课,教导自己。

太子姑娘2019-04-27 01:28: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第七章 兄弟亦同行(二)
上午的课结束后,学生们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都坐下了再学习一会儿,等午时开饭了再走。公试的日子没剩几天了,太学生们读书的劲头比以往更刻苦,就连冯晏,为了应付徐祭酒的检查,也翻开几乎崭新的《论语》,重头开始读。
“你居然在读书,我没看错吧?”秦绛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还能看见冯晏认真读书的样子。
“怎么,不行吗?”冯晏口气不善的问道。
秦绛捂嘴笑道:“稀奇,真稀奇。”
“滚!”冯晏说罢,继续低头苦读。
秦绛转过身,不再打扰冯晏。没想到徐祭酒能如此厉害,这才几天,就让冯晏浪子回头了。
所谓临阵魔枪,不快也光。等到了背书的那日,徐祭酒在四书五经中随意抽出一本《孟子》,让冯晏背。
冯晏瞪着双眼,微张着嘴,一下就愣在当场。四书中,他最不熟悉的就是这本啊。
徐祭酒拍了拍他的肩膀,“愣什么神?孟子见梁惠王。背!”
“孟子见梁惠王……”冯晏叹了口气,猜题失误,只好硬背。
一段书背的磕磕巴巴,徐祭酒没有再让他继续往下背,直接打断了他,“停,就刚刚那一段,我计了一下,也就三十六处错误,伸手。”
“这么多?”冯晏惊呆。刚刚他背的时候,徐祭酒光是闭目养神般的听着,偶尔提醒一个字,再未多发一言。
“自己拿书看。”徐祭酒指着书桌上的《孟子》。
冯晏疾步上前,打开书翻到自己背的那一页,越看越羞愧。很多细小的地方都被他忽略,一看才发现错误那么多。
“我……我最近光顾着看《论语》了。”冯晏解释道。
“怎么,是我这个考官考错了,没有猜准您最熟悉的篇章?”徐祭酒打趣几句,脸色一变,“公试的时候,考官会根据你会的出题吗?”
“……不会。”冯晏低下头。
“若我没记错,《孟子》是半年前就学过了吧,这么久了,你还没背会?”
冯晏无言以对,他甚至都不记得周博士啥时候教的《孟子》了。
“三十六下,伸手。”
冯晏一听,手微微抽搐,上次挨打的恐怖经历,他还没忘呢。
“祭酒,三十多下,那手都成猪蹄了。”
“那你想怎样?”徐祭酒好笑的看着他。
“能分批吗?”冯晏小心翼翼的说道。
“分批,只会越积越多。”徐祭酒真不知道冯晏哪来的自信,觉得今后来背书,会顺利通过?
冯晏一想,是这个理。他看了看祭酒手中厚重的戒尺,不甘心的又问道:“那能……能用其他惩罚替换吗?”
“行呀。”
冯晏一愣,没想到徐祭酒居然同意了。但他还没高兴太久,就听徐祭酒冷冰冰的说道:“罚抄一遍《孟子》,抵一板子。三十六遍,现在就在这里写,写不完就不用回去睡觉了。”
“……”冯晏欲哭无泪。

太子姑娘2019-04-28 02:27: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冯晏一个人默默被关在书房里抄书,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他独自饿的咕咕叫,突然有人打开了书房的门,给他端了点饭菜送进来。
冯晏本以为是徐祭酒,没想到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将饭菜摆放桌子上,温和的说道:“先吃饭吧。”
冯晏看此人身穿深色直身,举止不像徐府的下人。而他给冯晏送完饭后,并没有走开,也坐在另一张桌子上,读书学习。
“你也是太学生?”冯晏问道。
那人闻言一愣,而后点点头。
“难道,你也是被徐祭酒叫过来背书的?”
青年又一愣,“算是吧。”
冯晏一下子高兴了,自己终于有了同伴,不是一个人受苦了。
“我们真是太惨了,太学里学正考完,还得再来徐祭酒跟前再背一遍。”冯晏想想就头疼,“背不会还得挨打。对了,徐祭酒打过你吗?”
“我?”青年微微笑了笑,“没有。”
“啊,为什么?”冯晏追问道,“难不成你全都会背,一个字也不会记错?”
“当然。”青年点头,“而且祭酒不考我背诵,只问释义。”
冯晏一下子肃然起敬,“你学的不错啊,你该不会是内舍生吧?”
“不是。”青年摇头。
“我说呢,内舍多难考。两千名外舍生中,只有三百名能进内舍。反正我在太学呆了两年,认识的外舍生中,就没有一个人考进去过。”
青年静静的听他说,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不过我有个兄弟,他叫秦绛,今年可能会考入内舍。”冯晏说道,“你嘛,能得到徐祭酒专门教诲,估计进内舍不成问题。”
青年笑而不语,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对了,我叫冯晏。还没问你是哪个斋的,叫什么?”冯晏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可能是外舍生太多,学生都是分斋学习,离得远。
“徐洵。”青年说道。
“徐洵,真是个好名……”冯晏说了一半,突然一愣,“等等,徐洵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你和徐祭酒居然同姓耶?”
“是,徐祭酒是我爹。”
冯晏:“……”

太子姑娘2019-04-29 01:35: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尴尬之中,冯晏默默低头吃饭,已经没有脸聊天了。亏得他号称太学百晓生,前不久还刚嘲笑过秦绛连徐洵都不知道。如今本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徐洵也不是故意误导冯晏的,他确实不是内舍生,因为人家已经是进入上舍了。而上舍生,是三百内舍生中,选出最优秀的一百人。
冯晏吃完饭后,徐洵还在读书。冯晏默默拿出《孟子》,想想还没有写完的三十遍,估计今晚是睡不成了。
就在这时,又有人敲门而入,徐洵抬头一看,“沅沅,你怎么来了?”
沅沅?冯晏咧嘴一笑,原来这个女孩的小名叫沅沅啊。
徐沅走过来,惊奇的发现书房还有一人,徐洵解释道:“他是父亲的学生。”
“我认识他。”徐沅说道,而后走到冯晏桌前,“你在抄《孟子》啊?你连字都认不全,看得懂吗?”
“你……”冯晏深深吸一口气,心想自己是大男人,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你什么你,本来就是。”徐沅笑道,“二哥,他连我的名字都不认识。”
“沅沅。”徐洵为难的看向冯晏,“小妹她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我是不认识‘沅’字,但你也未必看得懂《孟子》吧。”
“看得懂啊。”徐沅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五岁就会背《孟子》,爷爷和父亲早就教过我了。”
“啊?”冯晏震惊,徐祭酒生的都是什么儿女啊,一个个都这么厉害?
“你不信,我背给你听。”徐沅说罢,张口就来了一段。
“停停停,我服了。”冯晏认输,“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又不能参加科举,为什么要看四书五经啊?”
“爷爷说,身为女子,也应该要了解孔孟之道。”徐沅出生于书香门第,又从小跟着爷爷长大,自然懂得多,学得多。
一晚上接二连三的接受打击,冯晏深感惭愧,于是他再也不敢小瞧徐沅了。徐洵善解人意,看到冯晏神情恹恹,便放下手中书本,走过去劝解道:“父亲他其实很看中你,若非如此,怎么会抽空亲自教你呢?”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冯晏低头说道。
“若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徐洵微笑着说道,“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上舍问我。”
“当真?”冯晏一下子情绪激昂,他以前从未进过上舍,其实早就好奇上舍生是怎么学习的。
徐洵点头。冯晏躬身一掬,文绉绉的说道:“多谢兄台,今后请您不吝赐教。”
在旁的小姑娘见状插言一句,嬉笑着说道:“还有我还有我,在徐府时,你可以请教我,我也……不吝赐教。”
冯晏:“……”

太子姑娘2019-05-01 03:14:00 发布在 潇湘溪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