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柿蒂（现代 | 师生）
《柿蒂》
文/浮生若霜雪
00。
我看着他拿起一支崭新的黄色粉笔，生生折断了尖上的一小部分后转身抬手在黑板上落下第一道横，第二道，第三道，随后使出恰到好处的腕力落下那点睛般贯穿整个字的结构的一撇。我看着那明晃晃的字迹，心下大致猜到讲台上那人所书不过一个“春”字，斑驳的树影在我的课桌上微微晃动，我忍不住看向窗外近在咫尺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梧桐下码放整齐的一排自行车，还有陆陆续续搬着一摞崭新的书册的学生穿过的花岗岩步行道，渐渐陷入了沉思。
直到耳畔突然传来那人不算低沉却十分有力的声音：“有人猜猜看这个词的含义么？”我收敛了心神看向那遒劲的字迹停在最后一点上，他放下了粉笔，拍了拍指尖残存的粉尘，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们。
春华秋实。
思绪飘向了分班考试集合的地点，分班考试成绩放榜的地点，以及我们第一次匆匆一见的地点，装饰古朴的小型广场四周散落着被单独围起的几颗柿树，所谓“春华秋实”，大抵与这柿树的历史有关。
我读懂了他的殷切期许，体味了他暗指的春秋冬夏，转身将那一片金黄，或景或人抛在身后，高大的梧桐下树影轻轻摇晃，我走过那一扇窗前，却未曾回头。
我知道，即使回头，也见不到那手执纸笔，立于窗下审阅文稿的人了。
负尽少年心，未敢负你深恩。
文/浮生若霜雪
00。
我看着他拿起一支崭新的黄色粉笔，生生折断了尖上的一小部分后转身抬手在黑板上落下第一道横，第二道，第三道，随后使出恰到好处的腕力落下那点睛般贯穿整个字的结构的一撇。我看着那明晃晃的字迹，心下大致猜到讲台上那人所书不过一个“春”字，斑驳的树影在我的课桌上微微晃动，我忍不住看向窗外近在咫尺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梧桐下码放整齐的一排自行车，还有陆陆续续搬着一摞崭新的书册的学生穿过的花岗岩步行道，渐渐陷入了沉思。
直到耳畔突然传来那人不算低沉却十分有力的声音：“有人猜猜看这个词的含义么？”我收敛了心神看向那遒劲的字迹停在最后一点上，他放下了粉笔，拍了拍指尖残存的粉尘，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们。
春华秋实。
思绪飘向了分班考试集合的地点，分班考试成绩放榜的地点，以及我们第一次匆匆一见的地点，装饰古朴的小型广场四周散落着被单独围起的几颗柿树，所谓“春华秋实”，大抵与这柿树的历史有关。
我读懂了他的殷切期许，体味了他暗指的春秋冬夏，转身将那一片金黄，或景或人抛在身后，高大的梧桐下树影轻轻摇晃，我走过那一扇窗前，却未曾回头。
我知道，即使回头，也见不到那手执纸笔，立于窗下审阅文稿的人了。
负尽少年心，未敢负你深恩。
01。
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平稳的脚步声，“嗒——嗒——嗒——”。
教室里所有人都心领神会般的停止了交谈，将崭新的课本摆在书桌的左上角，初中一年级的第一堂课，不偏不巧正是班主任的语文。
班主任季瞿面带微笑地走进教室，面对着一群穿着整齐的蓝色校服的新面孔，内心微微有些激动。即使他年纪在教职工圈子里算得上最年轻的一批人，但是他带过的三届实验班里，这第四届对他来讲却有几分特别。往常实验班都是年级里的最后一个班，10班，而今年，因义务教育体系发生了些变化，实验班这个名义上并不存在的班级，被小心翼翼的编在了一个看似随意的位置，8班。
季瞿潇洒从容的一个大步跨向讲台，教室里的投影仪已经被准备好，就等着他插入U盘拷贝课件就可以正式开始初中三年的学习生活了。
正当大家都准备打开课本时，只听讲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似是开玩笑一般的说道：“今天第一节课，我们不讲课。”
季瞿扫过台下在座的小朋友们的表情，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叠打印纸从公文包里抽了出来，于是他注意到，小朋友们的表情更丰富了。
季瞿一边分发打印纸，一边对着所有人说：“今天我们先来摸个底。”
“十五分钟，十五道题，题目公布后一分钟作答时间，时间到后即刻公布答案，答错的同学淘汰。站到最后的人，有奖励。”
随着全班起立，第一题就这样被打在了屏幕上：四大名著的书名及作者，朝代。
只见全班齐刷刷地弯下腰去在纸上安静作答，季瞿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欣慰，实验班的素质自然是不同的。他回想起暑假里翻阅学生档案时那种扑面而来竞争的激烈感，不仅对这次随堂小测验的结果又多了几分期待。
果然，第一题后，无人落座。
季瞿将幻灯片翻至第二页：四书五经六艺分别指什么？
这一题，大致三分之一的人落座，对于季瞿而言，虽是意料之中，但在第一题后心里难免有落差。
但季瞿没有想到的是8题过后，居然还有11个人保持着全对的成绩。
第10题过后，5人。
第12题过后，3人。
第13题过后，1人。
季瞿看着这并不算朝纲的题，有些差异竟直接将测验的第一名就这样产生了。
坐在教室靠窗一列的倒数第二排的少年，身材高挑，五官清秀，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的站到了最后。
季瞿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停顿了几秒，却并没有过多惊讶的情绪。他早已将班里所有学生的名字都熟记于心，而此刻在角落里站着的，是顶着全国作文竞赛一等奖头衔的一个看起来不算引人注目的少年。
“那你说说，莎士比亚的四大喜剧是什么？”季瞿双手抱在胸前，有些故意提高难度的意思。
那少年不慌不忙，用不算响亮的声音回答道：“《威尼斯商人》，《第十二夜》，《皆大欢喜》和…”少年顿住了，他感到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一个最熟悉的名字。
季瞿没有任何提示的意思，他看着腕上的手表，秒针迅速划过一个个数字。
“《仲夏夜之梦》。”少年回答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正确。”季瞿的脸上仍是看不出太多表情，他看着少年脸上掩盖不住的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又补充道：“继续答题。”
少年一怔，心想：他不是已经算站到最后的人了么？
如果说之前季瞿是有兴致加试一问，现在就是单纯的想看看少年的水平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白发渔樵江渚上的下半句是什么？”季瞿翻幻灯片的同时，直接将问题叙述了出来。
“惯看秋月春风，出自明代杨慎的《临江仙》。”少年内心暗自庆幸，这首词算是他最喜欢的几首之一，所以记得格外熟些。
季瞿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他对着少年点点头表示肯定，下一句话，则是对着全班说的：“相信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觉得这些问题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中考的文学常识一定不会有这么难，但是我希望你们知道语文的学习靠的是日积月累。”
“日积月累…”站在座位旁边的少年若有所思的小声重复着这句话。
他自己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看向讲台上的季瞿时的眼神，明亮而炽热，带着一种描摹不出的强烈的向往。此刻，作为一个凡事都要摆事实讲道理的人，终于有了理由说服自己去做一件想要做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开放性问题：暑假里读的最好的一本书是什么？”
是的，季瞿暴露了他根本没想过有人会答到最后一题的想法。
季瞿想着，若是他布置阅读任务会选什么样的书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备选答案，一个是钱钟书的《围城》，或者是沈从文的《边城》，但他很显然还是期待少年给他的答案。
“我看了郭敬明的《幻城》，觉得还不错。”
季瞿仿佛被当众噎了一口。
与此同时，下课铃适时的化解着不知该如何收场的对话。
谁知季瞿脸色微变，瞬间气场强大了几分，对着全班同学说：“下课，课代表来这里领作业。”
作为班主任，他自然是在话音刚落时就想起课代表还没有选，只听他说道：“程敏行，现在和我去办公室。”
“所以？我是课代表的意思？”程敏行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这件事的真假，就看到季瞿收好了公文包已经先他一步迈出了教室门，他只得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向教室门口，随着那个灰蓝相间的格子衬衫下卡其色的西装长裤的背影。即使季瞿的身材比例一般，气质上还是胜过旁人，听说在他走上讲台之前曾是国外知名媒体的运营负责人。程敏行快步上前，跟随着那个背影穿梭在走廊的来往人群中。
这条走廊，他走了三年。
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平稳的脚步声，“嗒——嗒——嗒——”。
教室里所有人都心领神会般的停止了交谈，将崭新的课本摆在书桌的左上角，初中一年级的第一堂课，不偏不巧正是班主任的语文。
班主任季瞿面带微笑地走进教室，面对着一群穿着整齐的蓝色校服的新面孔，内心微微有些激动。即使他年纪在教职工圈子里算得上最年轻的一批人，但是他带过的三届实验班里，这第四届对他来讲却有几分特别。往常实验班都是年级里的最后一个班，10班，而今年，因义务教育体系发生了些变化，实验班这个名义上并不存在的班级，被小心翼翼的编在了一个看似随意的位置，8班。
季瞿潇洒从容的一个大步跨向讲台，教室里的投影仪已经被准备好，就等着他插入U盘拷贝课件就可以正式开始初中三年的学习生活了。
正当大家都准备打开课本时，只听讲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似是开玩笑一般的说道：“今天第一节课，我们不讲课。”
季瞿扫过台下在座的小朋友们的表情，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叠打印纸从公文包里抽了出来，于是他注意到，小朋友们的表情更丰富了。
季瞿一边分发打印纸，一边对着所有人说：“今天我们先来摸个底。”
“十五分钟，十五道题，题目公布后一分钟作答时间，时间到后即刻公布答案，答错的同学淘汰。站到最后的人，有奖励。”
随着全班起立，第一题就这样被打在了屏幕上：四大名著的书名及作者，朝代。
只见全班齐刷刷地弯下腰去在纸上安静作答，季瞿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欣慰，实验班的素质自然是不同的。他回想起暑假里翻阅学生档案时那种扑面而来竞争的激烈感，不仅对这次随堂小测验的结果又多了几分期待。
果然，第一题后，无人落座。
季瞿将幻灯片翻至第二页：四书五经六艺分别指什么？
这一题，大致三分之一的人落座，对于季瞿而言，虽是意料之中，但在第一题后心里难免有落差。
但季瞿没有想到的是8题过后，居然还有11个人保持着全对的成绩。
第10题过后，5人。
第12题过后，3人。
第13题过后，1人。
季瞿看着这并不算朝纲的题，有些差异竟直接将测验的第一名就这样产生了。
坐在教室靠窗一列的倒数第二排的少年，身材高挑，五官清秀，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的站到了最后。
季瞿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停顿了几秒，却并没有过多惊讶的情绪。他早已将班里所有学生的名字都熟记于心，而此刻在角落里站着的，是顶着全国作文竞赛一等奖头衔的一个看起来不算引人注目的少年。
“那你说说，莎士比亚的四大喜剧是什么？”季瞿双手抱在胸前，有些故意提高难度的意思。
那少年不慌不忙，用不算响亮的声音回答道：“《威尼斯商人》，《第十二夜》，《皆大欢喜》和…”少年顿住了，他感到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一个最熟悉的名字。
季瞿没有任何提示的意思，他看着腕上的手表，秒针迅速划过一个个数字。
“《仲夏夜之梦》。”少年回答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正确。”季瞿的脸上仍是看不出太多表情，他看着少年脸上掩盖不住的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又补充道：“继续答题。”
少年一怔，心想：他不是已经算站到最后的人了么？
如果说之前季瞿是有兴致加试一问，现在就是单纯的想看看少年的水平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白发渔樵江渚上的下半句是什么？”季瞿翻幻灯片的同时，直接将问题叙述了出来。
“惯看秋月春风，出自明代杨慎的《临江仙》。”少年内心暗自庆幸，这首词算是他最喜欢的几首之一，所以记得格外熟些。
季瞿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他对着少年点点头表示肯定，下一句话，则是对着全班说的：“相信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觉得这些问题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中考的文学常识一定不会有这么难，但是我希望你们知道语文的学习靠的是日积月累。”
“日积月累…”站在座位旁边的少年若有所思的小声重复着这句话。
他自己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看向讲台上的季瞿时的眼神，明亮而炽热，带着一种描摹不出的强烈的向往。此刻，作为一个凡事都要摆事实讲道理的人，终于有了理由说服自己去做一件想要做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开放性问题：暑假里读的最好的一本书是什么？”
是的，季瞿暴露了他根本没想过有人会答到最后一题的想法。
季瞿想着，若是他布置阅读任务会选什么样的书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备选答案，一个是钱钟书的《围城》，或者是沈从文的《边城》，但他很显然还是期待少年给他的答案。
“我看了郭敬明的《幻城》，觉得还不错。”
季瞿仿佛被当众噎了一口。
与此同时，下课铃适时的化解着不知该如何收场的对话。
谁知季瞿脸色微变，瞬间气场强大了几分，对着全班同学说：“下课，课代表来这里领作业。”
作为班主任，他自然是在话音刚落时就想起课代表还没有选，只听他说道：“程敏行，现在和我去办公室。”
“所以？我是课代表的意思？”程敏行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这件事的真假，就看到季瞿收好了公文包已经先他一步迈出了教室门，他只得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向教室门口，随着那个灰蓝相间的格子衬衫下卡其色的西装长裤的背影。即使季瞿的身材比例一般，气质上还是胜过旁人，听说在他走上讲台之前曾是国外知名媒体的运营负责人。程敏行快步上前，跟随着那个背影穿梭在走廊的来往人群中。
这条走廊，他走了三年。
虽然是教研组组长，季瞿因为评级的关系还是和初一所有的班主任一起共享一个教室般大小的办公室。程敏行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就感觉这间办公室的空间格外的宽敞，原因是10个班主任的办公桌分列教室两侧，所以留下了中间一大块空白，仿佛自然而然的因学科的缘故被划分成了两大派系：主科与副科。除此之外，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到主席台和操场，此时此刻6班的班主任政治老师就拿着一个白瓷的茶杯站在窗前观察体育课的状况。她的眼神聚焦的方向，某男生正在绕杆运球，那姿势一看就是够得上校队的标准，再加上一个准确的三步上篮，球进了，她的脸色也愈发阴沉了。
1班的班主任老师是个佛系的历史老师，他办公桌旁边的墙上挂着他自己的墨宝，正在和对面的4班班主任地理老师讨论着历史与城市规划。相较之下，季瞿的办公桌在另一边远窗的角落里，桌上一杯黑的像中药一样的东西，杯子上墨绿色和白色相间的人鱼正对着程敏行，仿佛邪魅一笑。
季瞿将公文包反手搁在了身后的小书架上，随即拉开不算宽大的转椅后坐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冷透了的咖啡，却并未有开口讲话的意思。
程敏行在内心反复琢磨是否应该主动自我介绍一番，以及表达一下自己真的很感谢季瞿选了自己做课代表，也许还可以顺便提一句自己对写作上的兴趣。可是他又犹豫了，如果提起兴趣，不提之前的成绩，没有什么说服力，学校里人才济济，兴趣谁都可以有，没有实力和基础那都不能叫兴趣，叫自娱自乐。可是如果提及成绩…全国竞赛一等奖，全国也就只有那么7，8个人而已啊。但是面前的人是出了名眼高于顶的季瞿，程敏行可不想给自己加戏落的画蛇添足的地步。
“一等奖，很厉害么。”季瞿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马克杯，他的语气极是冷淡，程敏行措手不及，一时没听出来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虽然哪一个都不会是称赞的意思。
程敏行的目光又不经意间瞥见了邪魅一笑的人鱼，他大胆绕过了季瞿的问题，反问道：“今天的作业还有明天的早读，请问您有什么安排？”
因为不回答季瞿，就相当于这个“一等奖”的头衔与他无关，没有承认，也并未否认。
季瞿当然看出了少年的心思，胸腔中的火气稍稍平息。转椅逆时针旋转90度，季瞿看过身后木质小书架上的书籍，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套丰子恺的《源氏物语》译本上。他将上册拿了起来随手翻了翻，里面页边上的笔记和批注都是他翻阅时写下来的。
季瞿将书不轻不重的放在了办公桌上，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程敏行说：“预习第一课，做形近字总结，片段摘抄赏析，回答课后题。”
程敏行点了点头。
“至于你，”季瞿将桌上的《源氏物语》拿了起来：“看过么？”
程敏行很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还是有些木讷的摇了摇头。
“那更好，一个星期，读完这一册，下周这个时候来我办公室换下一本。”季瞿将书递给了程敏行，看着少年略显迟疑的接过了书，季瞿的手指突然略微用力，少年并没有将书从季瞿手中抽走。
1班的班主任老师是个佛系的历史老师，他办公桌旁边的墙上挂着他自己的墨宝，正在和对面的4班班主任地理老师讨论着历史与城市规划。相较之下，季瞿的办公桌在另一边远窗的角落里，桌上一杯黑的像中药一样的东西，杯子上墨绿色和白色相间的人鱼正对着程敏行，仿佛邪魅一笑。
季瞿将公文包反手搁在了身后的小书架上，随即拉开不算宽大的转椅后坐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冷透了的咖啡，却并未有开口讲话的意思。
程敏行在内心反复琢磨是否应该主动自我介绍一番，以及表达一下自己真的很感谢季瞿选了自己做课代表，也许还可以顺便提一句自己对写作上的兴趣。可是他又犹豫了，如果提起兴趣，不提之前的成绩，没有什么说服力，学校里人才济济，兴趣谁都可以有，没有实力和基础那都不能叫兴趣，叫自娱自乐。可是如果提及成绩…全国竞赛一等奖，全国也就只有那么7，8个人而已啊。但是面前的人是出了名眼高于顶的季瞿，程敏行可不想给自己加戏落的画蛇添足的地步。
“一等奖，很厉害么。”季瞿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马克杯，他的语气极是冷淡，程敏行措手不及，一时没听出来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虽然哪一个都不会是称赞的意思。
程敏行的目光又不经意间瞥见了邪魅一笑的人鱼，他大胆绕过了季瞿的问题，反问道：“今天的作业还有明天的早读，请问您有什么安排？”
因为不回答季瞿，就相当于这个“一等奖”的头衔与他无关，没有承认，也并未否认。
季瞿当然看出了少年的心思，胸腔中的火气稍稍平息。转椅逆时针旋转90度，季瞿看过身后木质小书架上的书籍，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套丰子恺的《源氏物语》译本上。他将上册拿了起来随手翻了翻，里面页边上的笔记和批注都是他翻阅时写下来的。
季瞿将书不轻不重的放在了办公桌上，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程敏行说：“预习第一课，做形近字总结，片段摘抄赏析，回答课后题。”
程敏行点了点头。
“至于你，”季瞿将桌上的《源氏物语》拿了起来：“看过么？”
程敏行很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还是有些木讷的摇了摇头。
“那更好，一个星期，读完这一册，下周这个时候来我办公室换下一本。”季瞿将书递给了程敏行，看着少年略显迟疑的接过了书，季瞿的手指突然略微用力，少年并没有将书从季瞿手中抽走。
程敏行听着季瞿追问了一句：“你看完《幻城》用了多久？”
“啊？”程敏行一脸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问题的即视感，但他的目光触到季瞿那带着几分严厉几分审视的目光时，他只好规规矩矩地回答：“几个小时吧。”
谁曾想季瞿补充了一句：“哦，那看来给你一星期是绰绰有余了，那三天吧，三天后读完这本书来找我。”
程敏行内心毫无波澜，他的阅读速度不慢，在那时的他看来，三天和一周并没有什么分别，虽然仅仅只是那一次他有这样的想法。
这时，与季瞿办公桌面对面的7班班主任英语老师走了过来，她看上去和季瞿的年纪差不多，身上都带着相似的某种无法描摹的气质。他自然也是知道程敏行的名字的，原因是他在分班考试中的英语成绩是全年级第一，比第二名高了3.5分。相反，程敏行分班考试中的语文成绩其实只有年级50名左右，原因是基础部分议论文一塌糊涂，加上作文写的是叙事性散文，原本是可以得到不错的分数，可惜阅卷老师是学新闻的季瞿，他最讨厌的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式的幼儿园散文。
英语老师看着程敏行垂首站在季瞿办公桌的侧面，忍不住打趣道：“老季这是收了未来的单科状元？”
季瞿还未来得及回答，视线却捕捉到了程敏行低垂的眼睫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他抬头微笑的对着英语老师章琬回了一句：“他啊，要学的还多着呢。”
章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眉头微皱：“老季，你不厚道啊，抢了我的课代表人选。”
程敏行听到这句话，突然抬头看向章琬，她总带着温婉的笑意，就像她的名字，从她的眼中，程敏行看到的永远都是欣赏和鼓励，像是四月里的春风，虽不强劲却能激发内心积极向上的无穷能量。程敏行又像季瞿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可惜季瞿的眼里，是他看不透的情绪。
“你先去吧。”季瞿这样吩咐着。
程敏行对着季瞿微微躬身，礼貌的回了一句：“老师再见。”
章琬看着程敏行走出了办公室之后才对着季瞿淡淡说了一句：“很久没有见你这么认真了。”
“是么。”
“你是打算继续破例了？”章琬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忍的情绪。
季瞿不答，心中却像是被钝刀划过，他唇角的笑意愈发苦涩，他不怕记忆里无比清晰的黝黑色的长鞭裹着风声一下一下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告诉自己他不怕。可这一切在章琬的眼里，她看到了季瞿有些失了神，拿起人鱼马克杯的右手轻轻颤抖着，不安的情绪从他包裹的尽量完美的外壳下渗透出来，章琬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破。
傍晚放学时，季瞿走出办公室后顺便回了一趟班里，因初一并没有晚自习，所以这个时间所有的学生应该早就放学回家了，他只是去检查一下门窗是否锁好以及卫生状况。他还未走近，便注意到了走廊尽头刺眼的灯光，与周围的昏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季瞿险些以为是值日生忘记关灯，于是快步走到门口，他注意到教室的门甚至也没有上锁。
他走近，却又放缓了脚步。
他看到了在窗下专心做着什么的程敏行，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到季瞿已经站在了门外。
季瞿本想就这样离开，可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程敏行是住校生，是的，即使初一没有晚自习，除了教室他大概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了吧。他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也是从初中开始独自一人在外省求学，只因想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季瞿轻缓的走到了程敏行的身旁，果不其然，眼前的少年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本自己借给他的《源氏物语》，看进度，恰巧是源氏偶遇胧月夜的那一章。他看着少年手边的笔记本上零零散散的抄录着几首文中的和歌，其中他正在抄录的那一句便是胧月夜酒醉后吟唱的那一句：“朦胧春夜里，美景世无双。”
程敏行将这一章草草翻完，感到腹中饥饿，于是将一个青花瓷纹样的金属书签夹了进去后把书和笔记本折在了一起，方便晚饭后回来接着看。
下一秒，他抬眼的一瞬间，看到了季瞿正双手抱在一起，虚靠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不知为什么，程敏行觉得季瞿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于是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季瞿问了声老师好。
季瞿此刻的内心是嫌弃多过了欣赏，他第一嫌弃程敏行看书做批注做的是乱七八糟，再者连带着这一笔字写的也是乱七八糟，甚至是看书的速度也基本可以断定是一味求快。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程敏行问道：“刚你抄的这一句和歌，你怎么理解？”
“啊？”程敏行没有想到季瞿开口竟然问的是这个，连忙阻止了一下语言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语言简洁，就名字的来由概括了这个人物的外貌和性格特点。”
“外貌特点和性格特点是什么？”季瞿调整了一下姿势，神色依旧显得十分严肃。
程敏行见他不说对也不说错，所幸大胆地讲出了自己有限的见解，就目前而言，他所讲出的所有话，是他理解的最大限度。
季瞿沉默了片刻，一针见血地问道：“这本书，你觉得你读懂了多少？”
程敏行有些不好意思：“大概，50%吧。”
“我看最多30%。”季瞿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视线里少年眼神中的光在一瞬间黯然了不少。
季瞿忽然心里有些不忍，他反思着这一番话，倒显得是他过于心急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去读历史性文学性这么强的作品，自己又能苛求到哪里呢。他能明确地指出语言上的精炼就证明他的语感不错，至于理解，怕是要靠日积月累才能更进一步吧。于是他忍不住放缓了语气，关切地问道：“吃晚饭了么？”
看程敏行摇了摇头，季瞿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走吧，我带你出去吃。”
“啊？”程敏行一脸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问题的即视感，但他的目光触到季瞿那带着几分严厉几分审视的目光时，他只好规规矩矩地回答：“几个小时吧。”
谁曾想季瞿补充了一句：“哦，那看来给你一星期是绰绰有余了，那三天吧，三天后读完这本书来找我。”
程敏行内心毫无波澜，他的阅读速度不慢，在那时的他看来，三天和一周并没有什么分别，虽然仅仅只是那一次他有这样的想法。
这时，与季瞿办公桌面对面的7班班主任英语老师走了过来，她看上去和季瞿的年纪差不多，身上都带着相似的某种无法描摹的气质。他自然也是知道程敏行的名字的，原因是他在分班考试中的英语成绩是全年级第一，比第二名高了3.5分。相反，程敏行分班考试中的语文成绩其实只有年级50名左右，原因是基础部分议论文一塌糊涂，加上作文写的是叙事性散文，原本是可以得到不错的分数，可惜阅卷老师是学新闻的季瞿，他最讨厌的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式的幼儿园散文。
英语老师看着程敏行垂首站在季瞿办公桌的侧面，忍不住打趣道：“老季这是收了未来的单科状元？”
季瞿还未来得及回答，视线却捕捉到了程敏行低垂的眼睫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他抬头微笑的对着英语老师章琬回了一句：“他啊，要学的还多着呢。”
章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眉头微皱：“老季，你不厚道啊，抢了我的课代表人选。”
程敏行听到这句话，突然抬头看向章琬，她总带着温婉的笑意，就像她的名字，从她的眼中，程敏行看到的永远都是欣赏和鼓励，像是四月里的春风，虽不强劲却能激发内心积极向上的无穷能量。程敏行又像季瞿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可惜季瞿的眼里，是他看不透的情绪。
“你先去吧。”季瞿这样吩咐着。
程敏行对着季瞿微微躬身，礼貌的回了一句：“老师再见。”
章琬看着程敏行走出了办公室之后才对着季瞿淡淡说了一句：“很久没有见你这么认真了。”
“是么。”
“你是打算继续破例了？”章琬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忍的情绪。
季瞿不答，心中却像是被钝刀划过，他唇角的笑意愈发苦涩，他不怕记忆里无比清晰的黝黑色的长鞭裹着风声一下一下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告诉自己他不怕。可这一切在章琬的眼里，她看到了季瞿有些失了神，拿起人鱼马克杯的右手轻轻颤抖着，不安的情绪从他包裹的尽量完美的外壳下渗透出来，章琬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破。
傍晚放学时，季瞿走出办公室后顺便回了一趟班里，因初一并没有晚自习，所以这个时间所有的学生应该早就放学回家了，他只是去检查一下门窗是否锁好以及卫生状况。他还未走近，便注意到了走廊尽头刺眼的灯光，与周围的昏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季瞿险些以为是值日生忘记关灯，于是快步走到门口，他注意到教室的门甚至也没有上锁。
他走近，却又放缓了脚步。
他看到了在窗下专心做着什么的程敏行，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到季瞿已经站在了门外。
季瞿本想就这样离开，可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程敏行是住校生，是的，即使初一没有晚自习，除了教室他大概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了吧。他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也是从初中开始独自一人在外省求学，只因想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季瞿轻缓的走到了程敏行的身旁，果不其然，眼前的少年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本自己借给他的《源氏物语》，看进度，恰巧是源氏偶遇胧月夜的那一章。他看着少年手边的笔记本上零零散散的抄录着几首文中的和歌，其中他正在抄录的那一句便是胧月夜酒醉后吟唱的那一句：“朦胧春夜里，美景世无双。”
程敏行将这一章草草翻完，感到腹中饥饿，于是将一个青花瓷纹样的金属书签夹了进去后把书和笔记本折在了一起，方便晚饭后回来接着看。
下一秒，他抬眼的一瞬间，看到了季瞿正双手抱在一起，虚靠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不知为什么，程敏行觉得季瞿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于是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季瞿问了声老师好。
季瞿此刻的内心是嫌弃多过了欣赏，他第一嫌弃程敏行看书做批注做的是乱七八糟，再者连带着这一笔字写的也是乱七八糟，甚至是看书的速度也基本可以断定是一味求快。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程敏行问道：“刚你抄的这一句和歌，你怎么理解？”
“啊？”程敏行没有想到季瞿开口竟然问的是这个，连忙阻止了一下语言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语言简洁，就名字的来由概括了这个人物的外貌和性格特点。”
“外貌特点和性格特点是什么？”季瞿调整了一下姿势，神色依旧显得十分严肃。
程敏行见他不说对也不说错，所幸大胆地讲出了自己有限的见解，就目前而言，他所讲出的所有话，是他理解的最大限度。
季瞿沉默了片刻，一针见血地问道：“这本书，你觉得你读懂了多少？”
程敏行有些不好意思：“大概，50%吧。”
“我看最多30%。”季瞿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视线里少年眼神中的光在一瞬间黯然了不少。
季瞿忽然心里有些不忍，他反思着这一番话，倒显得是他过于心急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去读历史性文学性这么强的作品，自己又能苛求到哪里呢。他能明确地指出语言上的精炼就证明他的语感不错，至于理解，怕是要靠日积月累才能更进一步吧。于是他忍不住放缓了语气，关切地问道：“吃晚饭了么？”
看程敏行摇了摇头，季瞿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走吧，我带你出去吃。”
程敏行刚想着推脱，目光却对上季瞿那不容辩驳的神色，讲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咽了回去。只听季瞿又补充了一句：“把书拿上，吃完饭我再和你说。”
程敏行跟随父母经商来到B市已经有几年了，因着父母工作的关系他也见惯了傍晚时分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的都市景象，此时他坐在季瞿的车的后座上，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一排排路灯出了神。
“吃家常菜行么？”季瞿象征性的问一问，他完全没期待程敏行能提出不同的方案。
季瞿在自家楼下不远的这家规模不算大的餐厅随便点了几个家常菜，凭着他对菜单熟悉的程度程敏行猜到了他大概是这家餐厅的常客。
松仁玉米，西湖牛柳，还有一份蟹黄豆花。
程敏行看着季瞿开动后，自己也拿起了筷子默不作声的吃了起来，席间他几次偷偷的看向对面的季瞿，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下午季瞿的那句“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吃饭也走神？”季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筷子，似是批评的对程敏行说道。程敏行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想事情太过出神，盘中的牛柳已经不再冒热气，他连忙说了句抱歉，直到吃完饭他都没敢再走一次神。
停了车，季瞿没有急着和程敏行一起上楼，而是顺着小区里的楼群慢慢地散着步。
“住校还习惯么？”季瞿问。
“还好吧，会习惯的。”程敏行的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许是少年与曾经的季瞿有着相仿的经历，让季瞿眼中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暮色四合，一路畅谈。程敏行随着季瞿走到了楼群中的某一幢看起来较新的楼前，这是学校附近的教职工家属楼，因为是初中部高中部混合分配而且季瞿因为加入学校的时间比较晚，所以被分配到了这一栋大多是高中部副科教师的楼里，也就是说楼里大多数的人他也不怎么认识。
季瞿家在第5层，是一个南北朝向的二室二厅的房子，其中的一间卧室被他用做了客卧，另一间小客厅则被他改造成了书房，这看起来是合情合理的布置。可就因为他一个人住了一套两室两厅大面积的房子这一件事，在他刚刚搬进来的时候被左邻右舍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左不过是嫌他资历浅还被分配的面积大，不少高中部的老师有些看不过去。可季瞿是什么人，对谁都是一副万年不变笑靥如花的脸，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能让别人生的起气呢？于是那些难听话没过多久就烟消云散了，即使他还是对楼里的人不算熟悉，至少大家表面上保持着一团和气，对季瞿而言，这就够了。
程敏行有些拘谨地随着季瞿走进了书房，只见书桌的后方，挂着季瞿亲笔书写的“志存高远”几个飘逸灵动的字，他的注意力不由得被这幅书法吸引了。
“小程同学，书和笔记拿出来吧。”季瞿似是打趣似是提醒。
程敏行打开自己的笔记，看着上面勉强能入目的字迹，恨不得把头埋进书里。季瞿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程敏行看着季瞿自己坐着的那把宽大的皮质转椅，眼神里说不出的羡慕。
哪知季瞿早已看穿了少年这赤裸裸的觊觎，板着脸说了一句：“你不许坐转椅，对脊椎不好。”
程敏行只好不甘心的作罢。
季瞿将泡好的咖啡放在右手边，程敏行闻到了咖啡的香气，忍不住抬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一脸邪魅的人鱼。
灯火柔和，四下宁静。书上带着笔墨的香气，耳畔是季瞿温和的声线。程敏行顺着季瞿的思路，直至深夜睡前，他再一次回过头去看下午看过的这一章，还是同样的那一句和歌。一眼看过去，脑海中浮现的已不仅是一个衣着华美，宴会后借着醉意轻歌的女子，而是一个寂寞的身居高位的无名女子，不甘在深宫中消磨自己的个性与年华，四下无人之际大胆的直抒胸臆，更像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谁知下一秒，有人将自己手上的书抽走，板着脸教训道：“早点睡。”
季瞿将程敏行安置在了客卧里，说起来他也不是第一个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人，不过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曾是季瞿的学生。
季瞿将程敏行手中的书收走后就势准备关灯，哪听程敏行鼓足了勇气问他：“我能做您的学生么？”
那少年的眼神灿若星辰，藏着期待和不安，还有蓄势勃发的力量。
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季瞿握着书脊的手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程敏行的悟性很高，这一晚上的指导已经帮他梳理了书里多半的内容，时间也过得很快，快到他不用去想那些他不愿意去想的事，可惜他最终还是要做出一个连他自己也快忘了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执着的决定。
季瞿沉默着，将脸隐藏在灯影里，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对程敏行说：“做我的学生很难。”
“我不怕。”
那可是程敏行到现在为止最想实现的一件事，而且这个机会，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季瞿不置可否，故作镇静的说：“这次年级新生摸底考试，如果你的文章写得可以，我就收下你。”
“只是‘可以’，就行了么？”少年心想。
待程敏行睡了，季瞿将房门轻轻掩上，走回自己的房间里。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号码。
接通后，只听他说：“师母，最近好么？”
季瞿听着温柔的女声对自己嘘寒问暖，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他平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说：“老师什么时候方便，我带学生去拜访。”
他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稀松平常，就像是书里写的师徒情深那般平凡而真挚的问候，可是季瞿的内心早已被压抑到了爆发的边缘，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里那一句不是出自他心底的骄傲，面对那个人，即使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也从未想过认输。
程敏行跟随父母经商来到B市已经有几年了，因着父母工作的关系他也见惯了傍晚时分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的都市景象，此时他坐在季瞿的车的后座上，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一排排路灯出了神。
“吃家常菜行么？”季瞿象征性的问一问，他完全没期待程敏行能提出不同的方案。
季瞿在自家楼下不远的这家规模不算大的餐厅随便点了几个家常菜，凭着他对菜单熟悉的程度程敏行猜到了他大概是这家餐厅的常客。
松仁玉米，西湖牛柳，还有一份蟹黄豆花。
程敏行看着季瞿开动后，自己也拿起了筷子默不作声的吃了起来，席间他几次偷偷的看向对面的季瞿，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下午季瞿的那句“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吃饭也走神？”季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筷子，似是批评的对程敏行说道。程敏行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想事情太过出神，盘中的牛柳已经不再冒热气，他连忙说了句抱歉，直到吃完饭他都没敢再走一次神。
停了车，季瞿没有急着和程敏行一起上楼，而是顺着小区里的楼群慢慢地散着步。
“住校还习惯么？”季瞿问。
“还好吧，会习惯的。”程敏行的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许是少年与曾经的季瞿有着相仿的经历，让季瞿眼中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暮色四合，一路畅谈。程敏行随着季瞿走到了楼群中的某一幢看起来较新的楼前，这是学校附近的教职工家属楼，因为是初中部高中部混合分配而且季瞿因为加入学校的时间比较晚，所以被分配到了这一栋大多是高中部副科教师的楼里，也就是说楼里大多数的人他也不怎么认识。
季瞿家在第5层，是一个南北朝向的二室二厅的房子，其中的一间卧室被他用做了客卧，另一间小客厅则被他改造成了书房，这看起来是合情合理的布置。可就因为他一个人住了一套两室两厅大面积的房子这一件事，在他刚刚搬进来的时候被左邻右舍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左不过是嫌他资历浅还被分配的面积大，不少高中部的老师有些看不过去。可季瞿是什么人，对谁都是一副万年不变笑靥如花的脸，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能让别人生的起气呢？于是那些难听话没过多久就烟消云散了，即使他还是对楼里的人不算熟悉，至少大家表面上保持着一团和气，对季瞿而言，这就够了。
程敏行有些拘谨地随着季瞿走进了书房，只见书桌的后方，挂着季瞿亲笔书写的“志存高远”几个飘逸灵动的字，他的注意力不由得被这幅书法吸引了。
“小程同学，书和笔记拿出来吧。”季瞿似是打趣似是提醒。
程敏行打开自己的笔记，看着上面勉强能入目的字迹，恨不得把头埋进书里。季瞿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程敏行看着季瞿自己坐着的那把宽大的皮质转椅，眼神里说不出的羡慕。
哪知季瞿早已看穿了少年这赤裸裸的觊觎，板着脸说了一句：“你不许坐转椅，对脊椎不好。”
程敏行只好不甘心的作罢。
季瞿将泡好的咖啡放在右手边，程敏行闻到了咖啡的香气，忍不住抬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一脸邪魅的人鱼。
灯火柔和，四下宁静。书上带着笔墨的香气，耳畔是季瞿温和的声线。程敏行顺着季瞿的思路，直至深夜睡前，他再一次回过头去看下午看过的这一章，还是同样的那一句和歌。一眼看过去，脑海中浮现的已不仅是一个衣着华美，宴会后借着醉意轻歌的女子，而是一个寂寞的身居高位的无名女子，不甘在深宫中消磨自己的个性与年华，四下无人之际大胆的直抒胸臆，更像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谁知下一秒，有人将自己手上的书抽走，板着脸教训道：“早点睡。”
季瞿将程敏行安置在了客卧里，说起来他也不是第一个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人，不过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曾是季瞿的学生。
季瞿将程敏行手中的书收走后就势准备关灯，哪听程敏行鼓足了勇气问他：“我能做您的学生么？”
那少年的眼神灿若星辰，藏着期待和不安，还有蓄势勃发的力量。
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季瞿握着书脊的手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程敏行的悟性很高，这一晚上的指导已经帮他梳理了书里多半的内容，时间也过得很快，快到他不用去想那些他不愿意去想的事，可惜他最终还是要做出一个连他自己也快忘了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执着的决定。
季瞿沉默着，将脸隐藏在灯影里，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对程敏行说：“做我的学生很难。”
“我不怕。”
那可是程敏行到现在为止最想实现的一件事，而且这个机会，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季瞿不置可否，故作镇静的说：“这次年级新生摸底考试，如果你的文章写得可以，我就收下你。”
“只是‘可以’，就行了么？”少年心想。
待程敏行睡了，季瞿将房门轻轻掩上，走回自己的房间里。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号码。
接通后，只听他说：“师母，最近好么？”
季瞿听着温柔的女声对自己嘘寒问暖，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他平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说：“老师什么时候方便，我带学生去拜访。”
他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稀松平常，就像是书里写的师徒情深那般平凡而真挚的问候，可是季瞿的内心早已被压抑到了爆发的边缘，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里那一句不是出自他心底的骄傲，面对那个人，即使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也从未想过认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