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霸业 十七 齐桓公举火爵宁戚 宁戚则不战屈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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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齐桓公大军行到峱山之下,隐隐听到有歌声传来,随着距离的拉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坐在车中的齐桓公也被歌声所吸引,细细地品味着,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

“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这分明是怀才不遇的刺世之作。如果出于士大夫之口倒也不足为奇,可是出自一个放牛青年之口,怎不让人震惊?歌词虽有对现实的不满,但难掩用世之心,或许此人有真才实学也未可知。齐国正当用人之际,他倒要试试此人的才学,于是乘车向宁戚而去。

此时的宁戚依旧旁若无人地叩牛角而歌,左右之人刚想喝止宁戚,却被齐桓公及时阻止了。待走到近前,齐桓公仔细打量着宁戚,见他穿着正像歌词中所唱的一样:短褐单衣才至骭。尽管穿着如此,可是眉宇间却难掩勃勃英气,齐桓公顿时生出几分好感,又见他不畏权势,见到一国之君仍泰然自若,更增添了几分敬佩。

将歌词又唱了一遍的宁戚终于停了下来,目光和齐桓公相碰的一瞬,两人都是一震,彼此目光中的惊愕、欣赏和莫名的好感不由得在眼底里流转。

还是齐桓公先开了口:“敢问先生如何称呼?当今乃太平盛世,先生为何词中颇多刺世之语?”

宁戚自报家门之后,便说道:“小民只是实事求是地说事实,哪里敢刺世?”

齐桓公冷笑道:“子言生不逢尧、舜之世,言下之意,不是说当今之世不如尧、舜之时吗?”

宁戚亦冷笑道:“小民闻尧、舜之时,政治和洽,百官各居其位,无倾轧之实,无勾心斗角之事。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无衣食之忧,无饥馁之苦。人人向往,乐为斯民。如今王室暗弱,诸侯势强,礼崩乐坏,教化不行。弟弑兄,子弑父,诸侯凌天子,可谓乱象丛生,不能一一而述。敢问齐侯,当今之世如何能跟尧、舜之世相比?”

齐桓公被宁戚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尤其是宁戚口中的“弟弑兄”,让他想到兄长公子纠,心中难掩一丝愧疚之情。沉默半晌,齐桓公方叹道:“正因如此,寡人才不度德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尊王攘夷,匡扶王室。”

横门栖迟趣读春秋 齐桓霸业 十七 齐桓公举火爵宁戚 宁戚则不战屈宋兵
这番试探,对于齐桓公称霸的野心已经确定无疑,而宁戚也坚信,只有在齐桓公这里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他还要再试探一下齐桓公的胸襟气度吗?刚才他提及弟弑兄时,齐桓公表情一滞,虽有一丝尴尬,却没有怨恨之态,更多的是愧疚之情,可见齐桓公当是一位豁达的君主。只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选择明主是大事,慎之又慎,想到这里,宁戚冷笑道:“齐侯理想远大,着实令人敬佩,只是小民不才,听闻齐侯弑兄继位在前,兵败长勺在后,被曹沫胁迫结盟于鲁,如今又大动干戈于宋,不知齐侯凭借什么匡扶王室?”

“你,你……”这番赤裸裸地挑衅之语可把齐桓公气得不轻,他这些所有不堪的过往都被宁戚毫不客气地提起,齐桓公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山野小民,妄议朝政在先,诋毁君侯在后,罪不可恕!”说完,便喝令左右之人将宁戚拉出去斩首示众。

宁戚闻言,泰然自若,毫无惧色,大笑道:“早闻齐侯求贤若渴,置射钩而使管仲相,今日一见,只怕是沽名钓誉而已。昔日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今日齐侯杀宁戚,宁戚虽死,却能与贤者为伍,死何所恨?”

齐桓公闻言一惊,质问道:“子牧竖之流,安能和关龙逢、王子比干这些贤臣相比?”

宁戚笑道:“齐侯并未问宁戚治国安邦之术,焉知宁戚不如这二贤?自古英雄不问出处,不料齐侯亦未能免俗,只怕齐国霸业要渐行渐远了!”

齐桓公闻言,更觉宁戚非常人也,忙转怒为喜,躬身施礼道:“寡人方才只是小试先生,先生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果真贤人也。小白不才,欲匡扶王室,不知先生肯赐教否?”

宁戚本就是为毛遂自荐而来,见齐桓公能屈能伸,谦恭有礼,心胸豁达,就知道齐桓公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忙还礼道:“承蒙君侯不弃,宁戚之福也。”说完,就将管仲的荐信拿了出来呈给齐桓公。齐桓公拆开书信,见管仲称宁戚是当世贤才、社稷重臣,君侯一定要重用此人。齐桓公对管仲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再加上宁戚刚才的言谈举止本就给他留下极好的印象,连忙握着宁戚的手,说道:“先生既有仲父书信,为何不早点儿拿出来,如果寡人一时失察,错失贤才,悔何及矣!”

宁戚笑道:“如果君主只听阿谀之词,不纳忠言,宁戚断然不会拿出相国书信!”


桓公闻言更加钦佩宁戚为人,立即邀请宁戚与之同行,两人共乘一辇,边行边谈,越聊越投机,齐桓公实在没料到在这荒山之中行军还能遇到大贤,心中狂喜不已,当天晚上大军安营休息,齐桓公迫不及待地命人点燃火把,为宁戚加爵,拜宁戚为大夫,于是第二天宁戚就随同齐军一起来到宋国边境。三路人马汇合在一起商量对策。齐桓公将目光转向管仲,管仲却将目光转向了宁戚,齐桓公会意,便询问宁戚有何良策?宁戚寸功未立,就连夜拜爵封官,显然有很多人不服气,他知道管仲之意,是想让他趁此机会崭露头角,想到这里,宁戚走上前,说道:“君侯奉天子之命以讨不敬,当以德服人,攻城实为下策,不战而屈宋兵乃为上策。”


站在一旁的寺人貂闻言面带讥讽,冷笑道:“大夫说得倒是轻巧,如果不战能让宋兵屈服,又何必三路大军不辞辛苦前来伐宋?”

宁戚笑道:“三路大军前来并非没有意义,而是可以有效地对宋国形成震慑,让宋国心生畏惧,一切自然好办了。宁戚不才,愿往宋国,晓知以利害,说服宋公和我国结盟。”

齐桓公闻言,抚掌大笑道:“若如是,卿立大功一件!”说罢,立即遣人安排宁戚前往睢阳去见宋桓公。

话说此时宋国宫廷确实如宁戚预料的一样,宋桓公深悔北杏会盟一时意气用事背弃盟约,如今齐桓公奉天子之命来讨伐他,本来就理亏,何况还是三路大军?正当宋桓公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宁戚来了。

宋桓公略微思忖片刻,没听说过齐国有这号人物啊!说完,探究的目光投向戴叔皮,戴叔皮道:“宁戚是齐侯连夜匆匆所封的大夫,听闻曾放牧于峱山之下,想必是一位隐居的贤士。”

宋桓公点点头:“卿家觉得他此行是何目的?”

戴叔皮笑道:“如今三路大军已然汇合,齐侯却迟迟不进兵,突然又派宁戚前来,想必是说客无疑。既是这样,或许我国可以免去这场战争了。”

宋桓公闻言顿时眼前一亮,看来齐侯的主要目的不是伐宋,而是为了树立威信,这样的话,宁戚这个台阶,他倒要谨慎对待了。

话虽这样说,可是宋桓公毕竟是一国之君,还是要脸面的,怎么着也得端着架子啊!否则他的威信何在?

宁戚与宋桓公见礼完毕,言谈之间见宋桓公始终摆出一国之君的骄矜之态,不由得有些好笑,不过态度依然是不卑不亢,大方得体,说道:“大敌当前,大兵压境,宋国危如累卵,宋公不担心国家安危吗?”

宋桓公似乎很不以为意,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争的胜负本就难以预料,贵国怎么知道一定能取胜?寡人可没忘记长勺之战强齐败于弱鲁在先,柯地会盟齐侯被曹沫胁持订立盟约在后,想来齐国又有何畏惧?”

宁戚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长勺之战,鲁庄公不讲礼制才侥幸取胜,所以齐伐鲁,赢之必然失败偶然也。柯地会盟,曹沫胁持齐侯不义在先,而齐侯却反鲁之地以诚相待在后,齐侯信义布满天下,中原诸侯尽皆称颂,所以齐侯才能奉天子之命以讨不敬,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难道宋公想效仿郑庄公,步郑国没落的后尘?”

宁戚的最后一句话无疑点醒了宋桓公,想当年,郑庄公也曾小霸诸侯,却因为骄傲自满不断挑衅周天子的权威,甚至还和周天子兵戎相见,虽然打了胜仗还射伤了周天子,让周天子颜面尽失,可是郑庄公也因此失天下诸侯之望,最后霸业也渐行渐远。

想有一番作为的宋桓公自然不想步郑庄公的后尘,不想和齐国为敌,更不想得罪周天子,王室虽衰,可毕竟还是天下名义上的共主。想到这里,宋桓公一改刚才的骄矜之色,离坐走到宁戚近前,态度极其谦恭有礼,说道:“多谢先生金玉良言,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寡人如何才能化解此次战争,免两国军队涂炭之灾?”

宁戚见时机成熟,说道:“当今天下,王室暗弱,诸侯势强,征伐从未间断,齐侯不忍见兵戈不息,百姓不宁,故敬承王命结盟于天下诸侯。北杏会盟,齐侯为宋公定位考虑,却不料宋公不顾道义背盟而去,布衣之交尚不失信,何况是诸侯呢?何况宋公所为是对齐侯的无礼,更是对天子的不敬。如今天子震怒,特派单蔑将兵协助齐侯伐宋,宋公难道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抗天子吗?”

一席话说得宋桓公直冒冷汗,忙问道:“寡人一时糊涂,后悔不已,先生之见若何?”

宁戚道:“为今之计,与齐侯兵戎相见是下策,主动与齐侯结盟才是上策,既不失天子之望,又与齐侯结成盟友,不动一兵一卒就可以化解这场战争,将来和齐国还可以互相帮扶,岂不是好事?宋公何乐而不为?”

宋桓公面露为难之色,道:“大夫所言甚是,只怕齐侯怪罪寡人背会之事!”

宁戚笑道:“宋公多虑了。齐侯素来心胸豁达不计人过,柯地之盟曹沫曾胁持齐侯,齐侯哪里计较半分?”

宁戚的一番话,彻底说服了宋桓公,于是就派遣使者带着丰厚的礼品和宁戚一起去见齐桓公,并向齐侯谢罪请盟。齐桓公见目的实现,又未损一兵一卒,还树立了威信,自然高兴,同时将宋公所带礼品全部转赠单蔑,烦其将礼品带给周天子并转告宋公求盟之意,单蔑欣然带着礼品回去向周天子复命。

横门栖迟写春秋2022-06-18 19:31:22 发布在 煮酒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