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酒馆传出来的故事

楼主:ty_144850984 字数:4927字 评论数:1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张山和李仕


张山是南漂的北方人,今年六十了,依然一副彪形大汉的样子,留着几十年不变的板寸头。

二十五岁辞职来彭城,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做过贸易公司业务员,炒过股票,倒腾过房子,也开过小公司。也挣到过些钱,论多少那得看跟谁比。这几十年,最说不清的就是钱这个东西了,缺钱的人跟不差钱的人差异太大了,无法比较。

五十一岁那年,老婆得舌癌死了,独生女儿远嫁了加拿大。老张也没想着再娶,觉着一个人这么着过下去也挺好,无牵无挂,独来独往的,图个潇洒。

五年前,老张把公司给关了,觉得这么大年纪了还去跟年轻人去争着赚钱太丢人,钱挣多少也没个头。十几年前炒楼的时候,有一间街铺因为位置在稍背静点的位置,停车也不太方便,烂在手里没炒出去。后来地铁通了,老张就没再跟租客续约,把铺子重新装修了一下,自己玩起了“春来酒吧”。

酒吧不大,两百平方不到。软装全是老张自己弄的,把这么多年买回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搬到酒吧,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起来。也还挺有个性,不同于小年轻玩的那些时尚,处处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厚重来。

生意不咸不淡,老张也无所谓,一没房租压力,二没挣钱指标,就是图着每天有个去处有点事干,还能会会老朋友,结识些新朋友。高兴了还动不动来个全场免单,让大伙一起乐呵乐呵。几年下来,也积累了一批老中青铁粉。

这其中就有一个叫李仕的,跟老张是三十年的朋友。他比老张小一岁,广东人,大学一毕业就分配到机关单位,一直干到副局,一眨眼,也要退休了。

李仕换过好几个单位,权力部门干过,闲职也干过。风风雨雨几十年,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用他自己的话说:“吃点喝点没事,就是别伸手。” 秉承着这个原则,那么多曾经的同事折进去,他都能安然无恙。

李仕喜欢喝酒,虽然喝不多,但就是喜欢喝了酒飘飘然的那种感觉。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酒喝嗨了只谈风月,摸摸手,搂搂腰,绝对不挤兑人,尤其是不挤兑不该挤兑的,所以一世平安到今天。

李仕个子生得精致,也不胖。他喜欢跟高高大大的女人交往,这一点跟张山截然相反,张山喜欢小巧的女人。张山曾经这样分析过李仕:“你们南方人身材小,特别想征服牛高马大的女人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李仕基本上每周都会来泡一个晚上,11点准时走人。李仕风流到35岁才结婚,找了个电视台的主播,小他8岁。用他自己的话说,家里的那块才是肥田,不能荒了。

说“春来酒吧”就是为了张山和李仕开的,其实也不为过。



ty_1448509842022-05-03 22:00:08 发布在 舞文弄墨
虚构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ty_1448509842022-05-03 22:55:0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北海丁戈 2022-05-04 10:15:58
生产队拉磨的驴都磨了一袋豆子了,你还不起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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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驴,多包涵。
ty_1448509842022-05-04 11:01:1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天涯审核严谨,理解。我的“春来酒吧”公众号审核通过很快。以后一定注意严控内容,争取快速过审核关。
ty_1448509842022-05-04 15:14:5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郭孝祺的最后一个女人

这天,彭城下了一整天的雨。张山在家里侍弄了半天的花花草草,下午一个人泡了壶茶,打开尘封已久的音响,看着功放上的电子管慢慢亮起来,空旷的房子里回旋起快三十年前的一张旧CD的声音。

“夜色正阑珊,微微星光闪闪。一遍又一遍,轻轻把你呼唤……”

这是邓丽君去世那年,大陆的一群摇滚歌手灌录的一张碟,唱的是邓丽君一些深入人心的名曲。与邓丽君缠绵悱恻的风格迥然不同,轻摇滚风的演绎,展现了另一种铁汉柔情。

张山曾是一个摇滚迷,年轻的时候长发飘飘,落拓不羁,无视约束,崇尚自由。岁月这把杀猪刀谁也没放过,张山现在成了年轻人口中的油腻大叔,身体早没有了年轻时的矫健,反应也不再敏捷。

听着,回忆着,不觉天色已晚。张山整理了一下衫裤,出门往酒馆去了。

雨天,路上有点堵,到酒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近来客人稀少,平时只有小弟带个实习生照应。时间还早,只有角落靠窗的台上坐着一个客人。小弟低声告诉张山:“就是上次带俩女孩,喝哭一个的那位大叔。”

张山瞄了一眼角落那个孤寂的背影,拿上两个高脚杯,走了过去。
“这雨,没完没了的。老哥好,我陪您喝两杯?”
那人抬头,冲张山微微一笑:“好啊!”
张山发现那人脸色黄黄的,像是涂了层蜡。
“老哥雅兴,独自窗边看雨景啊?”
“看景,也被人看。”

小弟把醒酒器端来,给两个杯子加上了酒。

“我姓张,单名一个山字,老哥多多指教!”
“鄙姓郭,郭孝祺,幸会幸会。”
两人说着碰了碰杯,喝了口酒。
“您是香港的?”张山问。
“准确的说,我是福清人,七七年去的香港北角。”
“知道,北角福建人多。”张山给郭孝祺加上酒。

张山做贸易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去香港基本都在北角一带活动,结识了不少福建籍的港商。有一次还被一个港商邀请去家里做客,结果张山进去坐了五分钟就表示感谢告辞出来了。他没想到外表光鲜亮丽的港商的家竟然那么小!客厅餐厅加起来也就十平方,转不开身,喘不过气的感觉。而他们一家有五口人,还都热情地出来打招呼,张山只觉得是挤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郭孝祺呷了一口酒:“张先生这个酒馆有趣得很,我来过几次就喜欢上了。”
“年纪大了,也没啥好玩的,弄这么个玩意儿,会会朋友,打发打发时间。”

郭孝祺指着墙上的一块旧匾:“喜欢这两个字,好风,有意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是我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张山说,“喝两杯酒,想想曾经的好风,念念攀过的青云,也是乐事。”

几口酒后,郭孝祺的脸色略显红润起来。
张山说:“您刚才气色不太好,现在精神多了。”
郭孝祺笑笑:“行将就木之人,气色断好不到哪里去。”
张山一惊,问:“您别乱讲,看上去您大不了我几岁。”
“我今年66岁,都没到古稀之年,但得了胰腺癌,医生说还有半年的命。”

张山眼睛里掠过一丝悲凉,想起了自己几个早逝的朋友。
为转移话题,张山举杯道:“今天怎么没带上次那俩姑娘来啊?”
“都有走散的那一天,哪里有永恒啊。”
郭孝祺放下酒杯:“张先生,今天难得您有暇,不介意的话,跟您絮叨絮叨我的故事?”
“如您不嫌弃,我今晚陪您喝到尽兴。”
郭孝祺沉思了一会儿,慢慢道来:

我当年去香港投奔亲戚,到了才知道香港也不是遍地黄金,特别是我们这些“阿灿”,更是很难找到财路。我什么都做过:楼盘小工、菜馆洗碗、街头派传单,住的是笼屋,吃的是最便宜的快餐,还被当地人看不起。
后来大陆改革开放,我开始在一家贸易公司做跑街仔,慢慢也熟悉了业务。那时候,港商在大陆还是蛮抢手,不管有没有实力,递张名片就有一堆人笑脸相迎,甚至还请吃请喝。

我因为到彭城跑过几单业务,尝到了甜头,就自立门户也注册了个贸易公司,就是所谓的皮包公司,专门为一些大公司跑单,赚点佣金。跑得多了,结识了一些关系,那时候彭城也是皮包公司遍地开花,真正有实力,有出口批文的也就那么几家专业外贸公司和有北京背景的公司。

我因为能喝酒,年轻的时候也生得高大威猛,再花点钱装扮装扮,就认识了几个这样的朋友,推杯换盏、风花雪月之余,也给了我好多生意做,没几年时间,我就成了真港商了。

这段时间盘桓在彭城,一是想花点时间再好好看看这个城市,体会一下这40多年的变故,找找当年的回忆,二是有个官司,一审败了,已经在二审,虽然交给了律师办,有些环节我还是要关注一下。

改革开放初期,整个中国到处都在招商引资,99年我也被当时的一个村给招去了,给了我一块20亩的地,签了30年的长租合同。租金不高,当时签的一年也就6万块钱,每三年递长10%。我当时也是给朋友面子,在酒桌上签的。签完之后也没想好做什么用途,闲置了很久,后来我开始做建材生意,就建了简易仓库做堆场。
建材生意做得不是太好,后来转做其他的,这块地就成了鸡肋,一直不死不活地这么放着。周边的几块地都起了厂房,做成了工业园,一小部分自用,多数出租。

三年前,突然通知我签的合同是无效合同,村里要收回那块地。其他的地块由于有大量的地面建筑,补偿额巨大,多的几个亿都有。而我这块地由于没有永久性建筑,村里给了一个非常可怜的补偿方案。

我自然心里不平衡,坚决不同意,结果就被村里告到了法院。审理后,法院基本维持村里的补偿方案,判我在规定期限内清理场地,交还村里。我不服,让律师上诉,继续打官司。律师跟我分析,二审胜诉的几率不大,我还是要打,不是为了要拿回多少钱,是为了在我死之前能有更多的借口在彭城多住些日子。人到了这个时候,钱财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张山插道:“是啊,都带不走的。”
郭孝祺说:“人这一辈子,情比财重。”
张山喝了一口酒:“郭先生一表人才,应该欠下不少情债吧?”
郭孝祺笑笑:“不能说欠,应该说是结过不少情债,我本庸人,不能免俗啊。”
他敛了笑,用手指抚摸着高脚杯的杯沿,幽幽地说:“眼下倒是有笔债,要偿的。上次抱在我身上哭的女孩,你有印象?”
“有,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她三十三岁了,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她叫小梦,是大凉山走出来的彝族姑娘。
她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我曾去过她家的旧屋,要徒步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那是个破败的木头房子,已经有十多年没住人了,板缝能伸进去手指头,院场边上还有养猪的圈,能想象得出当初一家人的生存状态有多么艰辛。

小梦从小就漂亮,发育得还早,上小学就常常惹来一群群的坏小子来骚扰,小梦的父亲没少拿石头轰他们走。初中的时候,小梦就已经亭亭玉立,胸脯高耸了。初三没读完,小梦就不读书了,跑到山下的县城去打工,在一家眼镜店做店员。经常有些男人为了搭讪她跑去挑选眼镜,她也因此成了老板的金牌店员。

小梦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没多久就觉得小县城容不下自己了。十八岁那年,跟着一个姐姐来了彭城。一开始,跟着那个姐姐做啤酒推销员,就是到各个夜场或者酒楼现场推销的那种,穿着统一的T恤和超短裙。小梦生得漂亮,身材好,还有山里女人的那种豪爽和泼辣,所以她的酒卖得最好,挣的钱也比其他同事多。

她说有一次应客人的要求,送酒去酒店的客房,竟然看到了心中的偶像明星吴奇隆,收了酒钱,还不忘让大明星在自己的袖子上签了名。

小梦几年下来挣了些钱,都寄回家里给父母了。后来父母用小梦寄来的钱在山下的县城买了房子,一家人从山上搬到城里。

在彭城的第四年,有个彭城本地仔发疯似的追小梦,没多久小梦就嫁给了他,做起了专职太太,转年生了个女儿。似乎小梦的人生应该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衣食无忧,相夫教子。可是深藏在小梦内心深处的那颗野性的心,最后终结了这一切。

那个本地仔把小梦当成了金丝雀,好吃好喝好穿地宠着,但不许她出去工作,不许她有过多的社交,更不许结交异性的朋友。于是产生了很多矛盾,两个人经常为此发生争执。在女儿5岁的时候,矛盾终于激化到不可调和,小梦和那个本地仔离了婚。女儿留给婆婆带,自己离开彭城回了大凉山脚下的那个县城小梦回到家,陪着父母住了两年,终于还是又回到了彭城,为了能经常见到女儿,也为了自己那颗始终要翱翔的心。

我是一年前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认识她的,她那时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烟酒行。记得那天她穿一袭黑色的纱裙,映衬着她的如雪肌肤,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一双含笑的大眼睛清澈无邪。那天我喝了不少酒,喝到酒酣,眼里只剩下了对面的她。我不停地向她举杯,她也从不扭捏,举杯相迎,微微笑着,露出腮上浅浅的酒窝。

认识以后,我们经常联络,时不时约在一起或喝茶、或饮酒,也一起去海边散步,去山上踏青。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恋父情结,不知过了多久,她倒在了我的怀里,说她从来没有这样踏实过。

张山问:“你们相差得有三十岁吧?”
郭孝祺说:“三十三岁。”
“郭先生魅力无边,小姑娘就喜欢您这样的大叔。”
郭孝祺苦笑一声:“您有所不知,我其实失能好多年了。”
“不会吧?”
“也许是年轻时的情债结得太多,我六十多岁基本就失能了。”

小梦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都是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地照顾我,做特色菜给我吃,操心我的穿衣带帽,提醒我按时吃药。我能做的也只是抚摸着她睡觉,给她讲些旧事和江湖传闻。她竟然也很满足,说多年没有像这样心安过了。

后来我查出了胰腺癌,一直也没告诉她。就是上次来你这里那次,我才对她说出了实情,她哭得要生要死。

“那天我看到了。”张山低着头说。
“嗯,感谢上苍,让我能在最后的时光遇到她。”郭孝祺仰头喝光了一杯酒,“今天我交代律师了,安排一笔钱留给她。我也跟她告别了,说回香港治疗,可能最近就来不了彭城了。我希望她能过得好,早点忘掉我,找个登对的人成家立业,这样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郭先生,我敬您一杯。”张山举杯说。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窗内,两个老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聊着。
ty_1448509842022-05-29 17:49:56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