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 一九九七

楼主:东北老四2019 字数:4705字 评论数:3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一楼无图。

去QQ空间里找了半天没找到那年的照片。


东北老四20192022-02-22 18:30:25 发布在 红袖天涯
开篇

1997年7月的一天,正是农历六月初。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烘烤着燕赵大地。在沧州与衡水交界处,沿着浮沱河岸大堤的公路上,一辆破旧的满是灰土的小面车,排气管冒着黑烟,怒吼着从大堤驶下,驶向一个偏远的小村庄。

顺着唯一的一条通向村里的坑坑洼洼的勉强算得上是路的土道,一路扬起漫天的尘土,小面直开到村里唯一的一个小卖部门前,喘息着停了下来。

小卖部门口有棵老槐树,树下坐着几个老年人,有男有女,一律都打着赤膊,坦露着晒成古铜色的肩背和胸膛,女人和男人的不同,除了男人都是光头而女人留着花白短发,还有胸前垂着的干瘪的乳房。几个孩子绕着老人身边嬉闹者,男孩都一丝不挂,光着屁股,另有两个小女孩穿着背心短裤坐在老人怀里。

车子停下来那一刻,大树下乘凉的老人和孩子也都停止了说话和嬉闹,一起望向汽车,犹如一组群雕一般。

老四从下了车,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装,白色旅游鞋,跟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而更不协调的是他的一头长发和苍白的面容。

老四向四周看了看,对于一个东北小城镇的人来说,这里的风景倒是蛮好的,绿树环抱的村落,村外是一望无际的金澄澄的麦田。

此时正是麦收季节,成年人都下地割麦子了。远远望去,金色的麦田里可见几个带着草帽或围着花头巾的人在收割。远处偶尔传来一阵阵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

随后从车上下来的是老四的妈妈。河北人管妈妈叫“娘”,老四虽然生在东北,但长大以后,一直管妈妈叫老娘。

老娘下了车,树下的老人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是谁耶?这不是文正的姐姐吗?
一个豁了牙的老头笑呵呵地喊道:俺得叫姑啊。姑你回来勒?

老四的娘在老家的备份大,比她老很多的老头老太太,都喊她姑姑。

老娘热情地跟家乡人说着话,老四却听不大懂他们说什么,隐约听出老娘好像在介绍,这是俺的小儿子。

上大学的那个?

对,老四。

老娘的祖居,老四的姥姥家就在小卖部的后面。十年前老四陪着老娘来过一次,那时候老娘的娘、老四的姥姥还在,如今姥姥已经去世了,只有舅舅一家住在这里。舅舅有两儿两女,两个儿子娶了媳妇,都在本村住,两个女儿也都出嫁了,就在邻村,家里只有舅舅舅妈两个人。

院子里拴着一条大狗,是一条黑背,看见陌生人进院,嗷嗷叫着往前扑。

舅妈,河北方言叫“妗子”,一个黑瘦的精壮女人从堂屋迎了出来,嚷着“姐姐来啦?”

老四母子俩从家里动身之前,给舅舅家打了电话,所以舅妈知道他们要来,所以没有去割麦子。但正是割麦子的时节,舅舅家的表哥表弟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没人接他们。 老四母子俩在沧州下了火车,又坐长途客运到县城,再从县城打了个小面包黑车,中午才到老家。

走进院子,舅舅出现在堂屋门前,拄着个拐棍, 僵硬地笑着,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进得门来,屋子里倒是比外面清凉些。舅妈倒了两杯水,娘俩喝了,舅妈操持着做饭。按照老家的习俗,出门饺子进门面,舅妈自家有压面机,面条早就轧好了,没一会功夫做好了鸡蛋面。吃完了面,舅妈领着老四到国良家去,国良是舅舅的二儿子,老四的表弟。舅妈把老四在国良家正房西屋安顿下,;老四睡下了。

舅妈回到老房子,见老四的娘正抹着眼泪。

文正坐在炕上,闷声说:老话说“六腊月不出门”,这么热的天儿,老这么远串门子?

似乎不太高兴。

老四的娘就这么一个弟弟,爹死的早,他们的娘一个小脚女人拉扯着这姐弟俩,本来是感情很好的。打老四记事儿起,就见到舅舅经常往东北跑,每次来都带着花生米,大枣,还有粮票,接济姐姐。

老四的姥姥去世的时候,老四的娘赶回来办了丧事,姐弟俩不知为了什么事,闹崩了,老四的娘哭着回了东北,以后再无来往。

这次为了儿子,老四的娘也是硬着头皮舍个老脸,又回老家来找弟弟了。

舅妈进来挨着老四的娘坐下,问了句:恒远这是怎么了?

老四的娘顿时泪如雨下:小四在家里,闯了大祸了。
东北老四20192022-02-22 18:35:18 发布在 红袖天涯
陆续更新中
东北老四20192022-02-22 18:36:17 发布在 红袖天涯
老四大名叫王恒远,家在辽宁一个小城市襄平,大学毕业后当了几年教师,他嫌当教师太寂寞,找关系调到了税务局,不到三十岁就混了个税务所所长,官不大权不小,在小小的襄平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恒远生性贪玩,自诩风流倜傥,放着好好的仕途正道不走,结交了不少社会上的三教九流, 每天呼朋唤友,吃香喝辣,唱歌跳舞打麻将,江湖人称“老四”。

襄平城市不大,但有一座石油化工厂,是仅次于上海石化的全国第二大化工企业,所以南方不少纺织企业都来襄平购买化纤原料,当时化纤原料很紧俏,需要大领导批条。

襄平有些黑道分子看上了这块肥肉,办个皮包公司谎称有批条,其实就是诈骗,拿了钱就跑路,黑话叫“落款”。

这年六月,当地一个道上混的朋友叫大波子,盯上了一个温州的大客户老蔡, 老蔡三个人带着上千万的银行汇票住在酒店里,大波用假公司执照假批条要落他们的款。温州老南蛮十分精明,不见鬼子不挂弦儿,不见货不打款。

七月初,大波找到老四,让老四帮忙弄了一张大额的增值税发票,大波盖了个假章拿去给南方客户,客户查询了发票编号,是真的,又跟着于波去化纤厂大库,眼看着大库门前一排大货车,一袋袋的聚酯切粒往车上装;于波上前跟大库负责人和货车司机们一一打招呼,掏出中华烟发了几盒,眼看快到下午三点了,客户这才把汇票存进银行,然后吃了顿饭,再回到大库一看,傻眼了。大库大门紧闭,别说货车,连个人影都没有。温州老蔡急忙打电话给于波,关机了。

老蔡慌了,赶紧去银行阻止汇款,到门口一看,银行刚刚下班。老蔡知道这是被骗了,哭着报了110。

襄平警方马上联系银行查封账户,银行一查,钱已经转走了。

整个过程都是套路,所有时间点都卡的准准滴。

公司执照是假的,印章、批条、出库单是假的;化工厂大库门口每天都用装车的,那是别人发的货,大波跟那些人根本不认识,那些人也不知道大波是干嘛的,以为是货主来发福利的,人家装完货就走了。

甚至连于波的名字都是假的。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别的都是假的,发票是真的,经侦大队去税务局一查就查到这张发票是哪个企业的。大队长赵黑子顺藤摸瓜查到了老四。

第二天,赵黑子把老四叫到经侦大队,把那张发票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看着老四:说说吧。

老四蒙圈了,一张小白脸更加惨白:黑哥,我说啥啊?

赵黑子脸一黑:王所长!我在帮你直到不?这是多大的事,你心里没数吗?诈骗数额巨大,省厅挂牌督战!看在咱们都是穿管衣吃皇粮的份上,我也不想办你,但有个前提:你得说话:这笔款谁落的?都谁参与了?说清楚,我就把你摘出去。

赵黑子拿起那张发票,在老四面前晃了晃:咱不说你从哪儿弄的,不说你收了多少钱,也不说王所长你身为税务官员执法犯法,就算是企业法人,虚开一张这么大额的增值税发票,判五年罚款五万都是少的!

老四抬头看了看赵黑子,心说认识赵黑子这么多年,今天才知道赵黑子为什么叫赵黑子,脸真他妈黑。

老四说我真不知道。
东北老四20192022-02-22 22:29:42 发布在 红袖天涯
待续
东北老四20192022-02-22 22:39:14 发布在 红袖天涯
赵黑子脸一沉:不知道是吧?你考虑清楚,在我这说了,什么事没有,换个地方再说,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过了半晌,见老四沉默不语,赵黑子说好吧,我给你找个地方思考问题,什么时候想好了你找我。

不由分说,把老四带到地下室,关进经侦大队拘留室。

关了一个晚上,老四一筹莫展。

好容易捱到第二天中午,赵黑子突然来到拘留室门口。辗转反侧一夜没睡觉的老四见到赵黑子,急忙站起来说:黑哥,黑哥我要打个电话给......

赵黑子不耐烦地说打你妈啊打!让值班警察打开门:出来!

转身在一个单据上签了字,带着老四从地下室上来直接走出经侦大队的大门。

一脸懵逼的老四看到门口站着几个人, 一个是老四的二哥, 还有几个朋友,在等着接老四。

赵黑子黑着脸,对老四的二哥说,王恒平,你家有后台呗?关系硬呗?我告诉你,今天是马局长的面子我得给,但你记住,回去好好管管你家老四,他再有事落在我手上......转身冲着老四大吼,唾沫星子都喷到老四脸上了:我不把你送进监狱我他妈就不姓赵!

二哥陪着笑脸说:哎呀赵队别生气,老四年轻贪玩,交友不慎,你高抬贵手给他一次机会吧,改天我叫上马局长......

赵黑子眼珠子一翻:滚他妈犊子! 气哼哼转身回去了。

二哥领着老四和几个朋友找了个酒店,给老四接风,也算答谢这几个朋友的帮忙。

席间二哥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这是第三次给老四接风了吧?

大家哈哈大笑。

二哥说这次不是我办的,是你三哥办的。你三哥从北京打电话跟马局长联系,我跟这几个哥们跑的腿。
二哥叹了一口气说:反正这几年就是,你在前面往死了作,我们哥们在后面给你擦屁股。这么一想啊,人生真是各有各的福分,我和你三哥一辈子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做事,闹半天都是给你打工的。

老四拍了怕二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两位小同志辛苦啦,哎,你们怎么知道我被赵黑子抓进去了?

二哥说你问老杨。一边的老杨说,你大侄儿杨崽子说的。你在经侦队往地下室走的时候,刚好杨崽子看到了,给我打电话说爸,我看到恒平二叔他弟弟老四被赵队给抓了,关拘留室了。

为啥啊?

不知道,没敢问,我假装不认识,一走一过。我怕一说话别人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以后想帮他都帮不上了。

老杨说也是赶巧了,说明老四吉人天相,我赶紧告诉了恒平。老四袄,你真得给你爹妈给你哥省点心了,你太能闹了,搁我早就揍你了。

老四端起酒杯说谢谢杨哥,杨崽子去经侦了袄?

老杨是二哥的朋友,儿子前几年大学毕业,就想当警察,也是三哥给办的,先是在巡警队当个小警察,手疾眼快,专抓盗窃犯,江湖人称杨仔子。

老杨是开酒店的,买卖不小,但经常被小混混敲诈,要么吃饭不给钱,要么收保护费,这回儿子当了警察,小混混们见了老杨点头哈腰的, 特别是手枪队指战员们,几乎天天老杨的酒店去捧场,等于变相给杨仔子送人情。老杨终于扬眉吐气了。

手枪队就是偷钱包的,因为偷钱包的手势特别像手枪而得名。

二哥说早上我去市局见马局,马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发票,说:“昨晚大领导给我打电话说这件事,今天早上我就问赵黑子,这案子跟王恒远有什么关系?赵黑子说根据我的调查,这个诈骗案的发票是他给弄的,我说你拿过来我看看。”

二哥说:马局拿到发票后,说这发票一看就是假的,应该是从火车站买的。马局告诉赵黑子:你不用从王老四那里找线索,我这边已经有线索了,是“管儿队”干的,带头的是于波,名单我马上提供给你,你赶快部署去抓人吧,破了案我报请省厅给你嘉奖。

赵黑子一听就明白了。

赵黑子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可能就马局能捏住他。警察这行业也讲究“师徒”关系,马局是他“师父”,当年赵黑子第一天穿上警服去区分局刑警队报到的的时候,马局是刑警一队队长。

“管儿队”是什么队伍?

“管儿队”都是亡命之徒,曾经犯过大案的,抢劫盗窃数额特别巨大或者重伤害之类的重犯,被抓了以后刑期得十年以上,他们又不想在监狱呆那么多年,于是在看守所通过地下渠道弄进来火碱,吞下去自残,把食道彻底烧坏。这种情况看守所当时就让家属赶紧把人接走,因为涉及到医疗费用和看守所的管理责任,所以基本就放了。完了法院该判还判,但判完就补个保外就医手续。

吞了火碱抢救不及时的也可能死,大部分死不了,但无法正常进食,就在腰部插个塑料管,一头连在胃里,一头安个漏斗,平时挂在胸前,吃饭的时候,弄点稀饭面条之类的流食从管子里倒进去。

这是犯罪的代价,也是自由的代价。

所以这些亡命之徒,基本就是烂命一条。他们出来在社会上胡作非为横行霸道,没人敢管。坐完出租车,下车就走,司机说没给钱呢?他一掀衣服,露出一个管子一个漏斗,司机马上开车就跑。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全国各地都有不少这样的情况,北京叫“管儿爷”,东北比较多,叫“管儿队”。后来就没有了,看守所和监狱基本堵死了地下渠道。因为责任太大,过去通过关系,烟酒吃的都能直接送到在押犯手里,后来不行了,上级下了死命令,发现一个吞火碱的,所长副所长就地免职,值班狱警直接开除,现在往监狱看守所里只能送钱记账,任何物品绝对送不进进号子里。

于波就是襄平“管儿队”的队长。

你瞅瞅老四交往的这都是特么什么人。二哥调侃老四说,我跟你亲兄弟一场,也是受益匪浅啊,你们干的那些事,二哥我有生以来是闻所未闻,真特么开了眼了。
东北老四20192022-02-23 21:18:38 发布在 红袖天涯
未完待续。

醉某临屏写帖,胡编乱造,各位海涵吧。
东北老四20192022-02-23 21:20:29 发布在 红袖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