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桥记》----讲述一段与70后有关的前尘往事(长篇连载)

楼主:淼垚焱 字数:824823字 评论数:1463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引言:

我相信这是一部能够拨动你心灵的琴弦,开启你尘封记忆的小说,倘若你能够静下心来多读上三五章,必定能够认可我此言之不虚。
此书所要记录的是一群上世纪70年代左右出生在社会底层的土根草莽,讲述他们从血脉贲张的少年时代到饱经沧桑的中年时期,在多舛的命运中、在岁月的激流中颠簸浮沉的悠悠往事。故事就发生在我所生活的这座城市里,一个名为金都的省会城市,这座城位于中国广袤无垠的西北内陆腹地,陆域版图的几何中心。
自古以来,这里及周边地区土地贫瘠、资源稀少、气候干旱、偏远闭塞,两条绵延不绝呈东西走向的荒山南高北低,隔着一条穿城而过的大河遥遥相望,金都,一个令人欲说还休的城市就夹在两山之间傍河而建。
由此而知,这里的人们有多么的顽强坚韧和百折不挠,愣是在如此不堪的自然条件下繁衍生息了上万年,奇迹般的创建了一座历史名城,丝绸古道上的一颗明珠。黄河水如同血液一样在他们的躯体里流淌,黄河水的质朴自然、磅礴大气、复杂多样、捉摸不定,特征种种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假如没有黄河水穿城而过,那么这座城市或许未必会有。

此书所要讲述的故事在离奇中透露真实,在纷繁中尽显苍凉,说不完的人生无常,诉不尽的世事难料,是一段历史的见证,是一个时代的绝唱。
读罢之后你会惊讶的感觉到,这不就是我们曾经真真切切亲身经历过的吗?故事中所列人物你不会感到陌生,虽然你与他们不曾相识,但是你可能渐渐会感觉到,这些人物我们是多么地熟悉,一张张鲜活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似乎就是与你相逢和相交过的人,就是你的兄弟姊妹、朋友同学,活生生的身影是如此清晰可辨。
我之所以下决心把这个故事写出来,正是基于这样的感觉。我想,只要是能够把这个故事读下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在故事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许,你还会产生出强烈的共鸣来,原来我们是在回味自己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得来颇具机缘,大致经过乃是这样:
几年前的暮春一日午后,我闲来无事,信手翻看报纸,看到了自上年年底开始施工的黄河铁桥加固和提升工程即将完工的消息。心中不禁一动,这个工程万众瞩目,作为一个本土生长的我亦不例外,自小生在黄河岸,铁桥上面走青春,所以说,有关于铁桥的事太令我牵挂。
那是一座架在黄河上的钢梁铁桥,是一百年前风雨飘摇的大清帝国在德国人的鼎力相助下而建成,是东西文化在中国偏远的西部一次亲密的碰撞后,一座耀眼夺目、气势非凡的”天下黄河第一桥”,横空出世就此诞生。
铁桥自建成后,历经了整整一百年的风雨洗礼,完好无损屹立不倒。你看它横卧黄河,无声无息,在岁月苍茫的卷幅之中,从青涩生冷走向了成熟从容,在百年的沧桑巨变中,见证了改朝换代和国运起伏。你再看它铁骨铮铮,岿然不动,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听脚下滔滔黄河浩荡东流,看身旁红尘俗世喧嚣凌乱。
曾经多少人从铁桥的身躯上匆匆走过,它承载过多少喜怒哀乐,没有人会知道。而如今,这里的人们一旦身处铁桥,都会有一种莫以名状的情丝缠绕,无论他是飘泊的游子,还是孤独的守望者,无论他是宦游的官人,还是往来的商贾,不管他们心存抱怨还是流连眷顾,铁桥都会使他们无限眷恋,给他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事实上,铁桥已从昔日的天堑通途演变成了今天金都的城市象征,也是在这里生活过的每一个人心中抹不去的深深印迹。
想到这些,我突然间竟有了些去铁桥边上去看一看的冲动,今儿天气很怪,看窗外,居然飘起来雪花。五月份的金都,下雪是一件罕事,也是一件怪事,不过也好,雪后空气一定不错。心动不如行动,出了门信步北向,徜徉街道,奢侈的享受雪后清新空气,春风拂面,神清气爽,不觉中已漫步于黄河河滩之上。举目望去,那铁桥如长虹卧波已在眼前,果然被抬升了不少,全身簇新,旧貌不在,较先前多了三分的雄浑天成,七分的刻画和谐。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心中顿时激荡无限,毕竟我也是自小从铁桥上跑来跑去的黄河娃,这么熟悉的山,这么亲切的水,还有一架心中的桥,怎不教我情欢意动?
赏心悦目中已漫步到了桥下,抬眼望一台大型挖掘机与一台铲车正在轰隆隆地清理着河滩边上的垃圾。这些垃圾经年累月从上流冲刷而来,常年就那样坦然存在着,夏季涨潮时,它们被河水淹没复又被冲刷,冬季枯水的时候再次呈现,有关部门虽然常使人来清理,但是用不了多久,又会片片成堆,狼藉不堪。
再看今天这势头,挖掘机和铲车要是不把它们彻底处理干净,决不会善罢甘休。的确,铁桥的加固与提升工程即将完工,这些善后工作必须得抓紧做。铁桥恢复通车在即,不可耽误,抛开广大市民殷切的期盼不说,此事还关乎于市府形象,这才是重中之重,有关部门当然是不敢马虎的了。
身旁的铲车哗啦啦正在将各种垃圾推铲成堆,突然,一个物件从高高的垃圾堆上骨碌碌滚到了我脚下,定睛一瞧,原来是一个陈旧斑驳的骨灰盒,绿褐底子暗金漆,镶嵌于其上的镂空花石已残缺不全,但盒子尚未破损,棱角分明、厚重拙朴、夺人眼目。
惊诧中,一向对此类物件抱着漠然和敬而远之态度的我,本欲离开,但终于念头一动,出于对逝者的敬重,俯下身来,慎重伸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欲将之放归黄河任其远飘,想必逝者生前一定留有夙愿,一定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够逝水如斯,最终魂归大海,无羁无绊,盼一个来世自在逍遥。生命有没有来世轮回我不知道,但是诚不忍看着一个生命的遗骸与垃圾为伍相伴,于是不再犹豫,端着那盒子往河边走去,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略显霸气的声音道:“师傅,麻烦你站一下,我看看你手里抱的是什么?”
我闻声回头,看到一个满面冒着肥油,腋下夹着个黑皮小包的中年男人追了过来。
“怎么了?” 我坦然发问。
“我看看你把我们的什么东西抱走了?” 听他口音语气,令我蔑视,这不是项目经理就是包工头。
“没什么,从后面那垃圾堆上滚下来的,看样子应该是个骨灰盒,我想把它放到黄河里去,怎么了? 是你的吗? 要是你的就拿回去吧。”
“呃?原来是个破骨灰盒啊,让我仔细看看,莫不是里面有什么宝贝吧? 我给你说,挖出文物或者宝贝是要交给国家的,你打开我看看,里面到底有啥嘛?”
“给,你自己去打开看吧,等你看清楚了我再往黄河里放,我可不敢打开。” 我说着把手里的骨灰盒慢慢地放在了地下。
他围着骨灰盒缓缓走了三圈,犹犹豫豫,始终不敢伸手去触摸那盒子,想必心里一定有迷信禁忌,自然是不敢轻易伸手的。
“你要是不看,那我就放黄河里了?” 我说着重新捧起那个绿底金漆的长方盒子,转身往前走去。
我脑后虽然没有长眼睛,但是能够断定此等人于此事终究会心有不甘,怕这盒子里装了什么稀罕宝贝,若是错过,恐怕会落下心病来。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十步,就听到身后喊道:“师傅,你先莫急,等等,你等等。” 然后转头招着手向工地上大道喊道:“王老五、赵小六你俩过来一下,跑步,快点儿。”
那边正在埋头干活的王五和赵六听到这边招呼,应声而至,气喘吁吁地问道:“经理,什么事?”
“你俩把这个盒盒打开,我要检查一下,这个盒盒子是从我们工地上挖出来的,我们得负责。”
“好嘞!” 看到盒子已被我放在地下,其中一位民工兄弟抡起手中的羊角镐就要往下砸。
“慢着!” 我大喝一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就瓜迷朝天的乱砸!这可是死人的骨灰盒,里面有人家的骨灰,要是弄不合适,人家阴魂不散,小心晚上来找你们聊天!”
听到这话,两民工吓得往后一退,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肥脸经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经理发火了,只见他跺着脚厉声骂道:“你两个笨头瓦斑,这东西能用镐砸吗! 用手小心打开,千万不敢弄坏,弄坏了我扣你们工钱,快一点。”
俩人听罢立即扔掉铁锨镐头,赤手蹲了下来,埋头撅腚的捣鼓了好一阵子,终于把盒子打开了,果真是一个骨灰盒,里面有个红绸包裹,经理颐指气使,用脚在王五和赵六屁股上发出命令,命令他俩赶紧解开包裹。当包裹解开后,我们看到了里面有一块不太完整的头盖骨在中间,旁边有几块大小不一碎骨,似是趾骨之类,还有一些呈灰白色的碎渣在周围散落。
盒子的侧旁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皮本子,标准的32开本,连皮带里,大概有一寸多的厚度。还是那经理手快,一把抄起盒子中这本子来,反复地拍了拍抖了抖,从前往后翻了两三遍,又从后往前翻了一遍,终于确定里面无有藏着宝贝,才把笔记本扔回盒子里,颇为失望地嘟囔道:“我以为什么宝贝了,当真是个没处使的骨灰盒,还有这个破本本子,乌七八糟写的都是些啥嘛?师傅麻烦你收拾一下,想扔就扔了吧,我们那边还忙着,不好意思先走了。”

无奈中我只好蹲了下来,小心翼翼把红绸子里的骨灰重新整理包好放整齐。出于好奇,拿起那个笔记本,坐在了脚边的大石头上仔细看了起来,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笔记本页面上明显有被渗入的黄河水浸泡过的痕迹,几乎每一页上都有斑斑的水渍。不过还好,上面的字迹还算清晰,要不是用了炭素墨水的笔所写,恐怕早就模糊不清了。
看着看着,我慢慢地沉浸到了本子里的那些文字当中,不知不觉竟入了迷......。
再抬头已是黄昏时分,看远处斜阳即将没入长河,霞光燃烧着天空,俄尔又起了凉风,风吹云动似雨来,这个季节的天气就是这样,从早到晚阴晴不定。
眼前景象如此之美,夕阳欲坠,霞光缤纷,长河浩荡,碧水深沉,晚风清凉,云卷云舒,漫天旖旎,而我却无心欣赏,一股惆怅莫名来袭,难道是本子里所书的人和故事触动了我?难道是这些血肉丰满的底层小人物们,他们艰辛的挣扎生存、坎坷的奋斗历程让我无法平静?难道是他们的爱恨情愁、生死离别、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点点滴滴的往事让我感同身受?那一晚我回家很迟,坐在大石头上苦苦思索,直到天明……。

我本属愚钝,诚然不知本子里所载的故事是否真实地在这个城市里发生过?也无从考证故事里的人物在现实的世界里是否存在过?更道不明素来自以为对世间万物深察洞悉、而又麻木了的我,缘何因为本子里那些粗鄙的文字而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乃至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要闭上眼,那些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就在脑海里一遍遍闪过,那本子里每一页水渍斑驳的字里行间,恍惚中仿佛都有一双双期望的眼睛在看着我,期待着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讲给更多的人听。冥冥之中,一个迫切的使命似乎正向我肩上压来,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促使我暗下决心,务必要把这个见证历史、衬托时代的故事整理出来,让一切有缘人看过后,体会历史与小说之间的变幻莫测,警醒他们一方面规避无奈既往,一方面感悟正道沧桑。
故事很长,痴心酝酿已有时日,现在我要把它精雕细琢的写出来,您若耐心读之,必定深有感触,必定产生共鸣。故事既然是在这座历经世事沧桑的百年铁桥下偶得而来,那么,暂且冠其名为《铁桥记》罢。
淼垚焱2014-03-10 00:49:0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一章

下午三点,炽热的骄阳在烘烤着大地,马路上热浪在阵阵升腾,鸟儿不想叫,蝉也不再鸣,树叶亦纹丝不动。
太阳直射在金都市中心的郑州路上,寂静空荡。
郑州路是一条小路,商铺不多却热闹繁华,道路不宽但四通八达,只是此刻仿佛燃烧了的空气让人们没了踪影。
西向路边的磁带铺里正放着一首火爆舞曲《路灯下的小姑娘》,歌词入耳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带你,带你回去,哦…,不要不要悲伤,哦…,不要不要哭泣,我会用我的爱温暖你的心灵……。”歌曲的节奏和旋律听着让人无限舒服,心中似乎有狂热的激情在涌动,若不是天气太过炎热,真有一种想走出去干点什么的冲动。
你再看那店里面的老板,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老小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整个人的扮相看上和这条老街不太相衬。正在兴致勃勃地追击着一只苍蝇。只见他一边追打那只烦扰了他大半日的绿头老苍蝇,一边还随着音乐的节奏扭来扭去。
马路对过的大槐树下面,本条街道最为著名的高老二正躲在树荫底下看天,他头靠树干,嘴里有气无力地念念有词:“一朵红花红又红,刘胡兰姐姐十四岁,从小生在旧社会,长大是个女英雄,叛徒叛徒蒲志高,你是人民的狗强盗……。”
高老二先生之所以出名,一是因为他前些年遭遇到了专政的有力问候,导致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由一位儒雅博学的大学讲师变成了疯癫在街头的精神病患者,二是他神经后继续好学强记,在四处游荡中学习了一肚子的儿歌童谣以及俗言俚语,常常立在附近街头,时不时的唱上几句来两段,新鲜又好玩。籍于此两点,而远近闻了名。
大槐树的另一侧,穿着白褂子的白大妈在白色的太阳伞下伏在白色的冰棍箱上打着瞌睡,她身后是一间门脸儿不大的自行车修理铺,铺子里边,李泽星师傅的儿子李多强和他的同学钱广,正蹲在后屋的地上往钢砂枪里填火药,鞭炮的碎皮纸屑在脚边撒落了一地。

中午的时候,杨布拉过来告诉李多强说,昨晚你在白云观附近砍翻的那几个小伙,已经知道了你就住在郑州路上,今天已经约好了人,估计会在今天下午杀过来找你的麻烦。
杨布拉还说,给那几个小伙来帮忙的是西站曾经威名赫赫的罗建华,罗建华扬言一定要替他朋友的兄弟讨个公道。
杨布拉说起的这个罗建华确是很有名,去年这个时候刚从新疆坐完监狱回来。此人在83年严打以前,号称“西站四杰”之一,传奇故事一大筐。传说最广的是他曾在西站什字独自一人提着一把马刀,一举砍翻了横霸多年西站的何建国,当时何建国兄弟一伙七八人,个个带伤挂彩,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警察岗楼下人仰马翻,好不狼狈,多年混出来的名声就此扫地。这件事后,有好事者送了罗建华一个外号“今世孟贲”,这个外号有出处,是他千年以前的本家英雄罗士信的马甲,那可是隋唐演义里的第一猛啊,而现在却穿在了他身上,等量替换,你说他猛不猛?
要问那何建国又是谁,乃是金都地界上最早几个混出名声的社会大哥之一,在天安门的接见中振臂高呼过,在翻脸无情的武斗中的冲锋过,70年代就已闻名于城区。何建国的岁数与新中国同龄,所以家里给他起了建国这个极富正能量的好名字,这个名字太感人,几乎每个城市成千上万的人都拥有这个响亮的名字,他们的父母对他们寄托了无限希望,希望他们长大后建设这个苦难的国家。可是,以何建国为例,名为建国的一些儿郎们,不但从来没有参与过建设国家的行为,反而自少年时代起一直热情高涨的投身在打砸抢活动当中,为非作歹祸乱周围......,直至中年以后才逐渐安分了起来,国家没有毁在他们手里算是万幸,直至如今,已逾花甲之年的何建国们,一边领着退休金和收着房租,一边还大骂着社会他娘的耽误了他们,国家严重亏待了他们。

李多强听完杨布拉的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罗建华这个人我知道,的确不好惹,曾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刀斧手,要是去年的今天我可能会怕他,听说去年他从监狱回来后,没有想到先前谈的对象竟然和别人好上了,都快和人家结婚了。于是他气炸了肺,疯了一样的揣着颗军用手榴弹冲到了姑娘家里,说是如果姑娘不嫁给他,就要和姑娘一家人同归于尽。姑娘家里是老实人,在这件事情上多少也有些理亏,因为罗建华当年是为了姑娘才坐了几年牢。姑娘家里人一怕罗建华狗急跳墙,二怕自家姑娘丢人现眼,百般无奈便把姑娘嫁给了他,可是这罗建华这狗日的当真是个畜牲,听说他结婚后不久染上了大烟,有家不回成天和大烟鬼们混在一起,四处坑蒙拐骗偷,他媳妇怀孕他都不闻不问,却来替别人抱打不平,找我讨公道?他比我能打还是比我年轻?开什么国际玩笑!一个大烟鬼也敢来和我叫板!让他来,我就不信了,我放羊的还陪不住他打柴的!”
淼垚焱2014-03-10 02:07:05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七零后2013 3楼 2014-03-10 19:51:31
就像是又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短短的一断文字读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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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关注就是支持,支持就是动力。
淼垚焱2014-03-10 23:52:5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三章

李多强和李媛媛好不容易挤到了西关什字转盘附近,终于脱离了拥挤的人群。李多强一边把刺刀往怀里重新掖了掖,一边恼火地问李媛媛道:“你怎么一个人到那边去了,下午你不是一直和蒋红红在一起吗?你们不是一起出去跳舞了吗?”那时候,在这座城市里,许多岁数相差不大的弟弟妹妹是不叫他们的哥哥姐姐的,而是直呼其名,李多强当然不例外。
李媛媛白了他一眼道:“烦死了,真是烦死了,这下我们又把祸惹下了,那几个小伙可是知道我在哪儿住,赶紧想办法吧,看你怎么对付,人家吃了那么大的亏,绝对要找来的。”
“什么?他们认识你?”
“不认识,是我给他们说的。”
“你是不是脑子潮?人家骚扰你,你还告诉他们你家住哪儿?”
“什么呀,我是想用咱哥的名声吓唬吓唬他们,谁知道他们一点都不料,说不就是郑州路的李小虎吗?他的妹妹咋了?他的妹妹就不谈对象了,我们就不能认识了?他们还知道咱哥现在陕西当兵呢,现在不在金都,他们不怕。”正说着,一辆破旧的招手停飞驰而来,李媛媛手一扬,车立马停在了身旁,她敏捷地跳了上去,嘴里嘟囔道,破车开这么快干嘛。
吊在车门口卖票的小伙子,呵呵笑着深度拉了李媛媛一把,高高兴兴地扶着她的腰,搀她在在引擎盖子上坐了下来。
随后李多强也跳了上来,卖票的看了一下后面上来的这个小伙子阴着脸,不说话,于是侧身让过他,拉好门后大声喊道:“走了,走了,车站五毛。”车上人不少,已经没有地方可坐了,李多强只好拉着扶手弓着腰站在过道里。

当时这种叫做“招手停”的小公交车,是许多城市公共交通事业的重要补充,曾经为城市的公共交通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它们非常方便,招手即停,能把你拉倒离你要去的目的地最近的地方。只是这种中型面包车拉不了多少人,车况一般不好,却喜欢开得飞快,在人群和车流中横冲直撞,司售人员的素质也比较低下,吵架打斗是家常便饭,甚至,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口角纠纷,命丧于招手停车内的人为数不少。
引擎盖子散发出来的温度,使得李媛媛如坐针毡般地扭来扭去,她这动作可激动坏了旁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眼镜哥,这个眼镜哥哥白白胖胖,脸面庞大、五官堆聚、度数高深,看上去整个一脸的白乎乎。
感觉到了李媛媛身体的动作后,眼镜哥哥居然也配合着李媛媛扭来扭去了。媛媛是没有方向的乱扭,哪儿舒服往哪儿扭,有一下没一下的,而这位哥却一直往李媛媛身上扭。车在行驶中,顶灯当然是关着的,没有人看清他的扭法,突然,一个大挪移,哥的大腿居然压在了李媛媛的大腿上,这动作的难度太高,让人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完成的。
李媛媛扭头看了一下眼镜哥哥,心说,长的这么丑,还好意思一个劲地撩骚我,太气人了,于是没好气大声说道:“师傅,你的大腿怎么在我的腿上,你想干啥呢?”听到一个姑娘如此这般的大声嚷嚷,司机师傅迅速停车,并打开了顶灯回头看去,所有人同时看到了,啊!一条白生生的大腿正压在另一条白皙光滑的大腿上,这狗日的居然穿的还是一条大裤衩,慢悠悠地往回挪着腿,面无表情,似乎此事与他无关,一副无辜的样子。众人心说,这不就是一个臭流氓吗?李多强正好站在他的正前方,一看到这情形,鼻子几乎都给气歪了。
对于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北方少年来说,此情此景无论无何都是接受不了的,接下来你猜怎么着,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的李多强发怒了!是的,我们都猜对了。
李多强飞起一脚踹在了眼镜哥辽阔的脸上,黑布鞋的塑料白底子在眼镜哥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脚印,眼镜哥往后一倒却又返回,因为他的后面,司机的旁边坐的是一个胖婆娘,敦实肥厚的脊背把他弹了回来。那时候胖子虽然罕见,但胖婆娘们会时常可见,她们脂肪的积累似乎无关于营养,应该是岁月的沉淀。
弹回来又挨了一飞脚,胖脸上再添新篇章,黑白一片混沌,李多强怒气不消,唰一下从怀里抽出军刺,正要给白哥结结实实地来一下,卖票的小伙猛然从后面抱住他劝道:“练手,算了算了,尕事情尕事情,划不来,划不来。”
眼镜哥一看这架势明白了这姑娘小伙是一起的,赶紧抱着头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怪我一个没小心,两个没注意,我不是故意的。”卖票小伙迅速拉开车门骂道:“你个讨吃滥葬,赶紧下去!” 眼镜哥哥借坡下驴,刺溜一下跳下车消失了。
“练手”是本地方言,一般情况下,其意思介于亲兄弟与好朋友之间,“滥葬讨吃”也是本地方言,骂人的话,意思等同于垃圾之类。
车上的乘客们相互张望,抿着嘴儿随意一笑。小伙子关门、师傅开车、关灯落坐,车停车开,人上人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年代,如此小事就如同现在的夜晚,路旁的车内有晃动一样的稀松平常,区区小事,太区区,不足挂齿。
依旧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夏日晚风清凉吹过,街面上不时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吼着歌,郑州路的街坊邻居们在乘凉,高老二也没有回去,依旧坐在道牙子上哼着歌儿,棋摊冷饮边上人声嘈杂,臭棋们狭路相逢,正杀得难解难分。磁带铺的王丹照老板坐在门口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眼前总是有大姑娘小媳妇路过,他兴趣盎然地欣赏着她们的脸蛋、胸脯、屁股,还有走路的身姿。每晚,他乐得于享受在这道迷人的风景线当中,啤酒伴着音乐,美女带过香风,心旷神怡,乐哉悠哉。
淼垚焱2014-03-11 01:39:5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端壶壶喝茶 7楼 2014-03-11 11:00
终于盼到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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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必须坚持写下去,希望多多支持,非常感谢!
淼垚焱2014-03-11 11:09:4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日理万帖 9楼 2014-03-11 15:35
故事的由来颇具机缘,这个机缘倒让我想起了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的那块石头……。
且不管楼主这是巧妙的构思还是真有这段机缘,先果断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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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石头上刻的可是不朽的经典名著啊,在下拙作岂敢有一丁点儿的比拟,您使我诚惶诚恐了,呵呵。
多谢关注!
淼垚焱2014-03-11 20:57:21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回复第10楼(作者:@風對雲 于 2014-03-11 20:23)
老哥,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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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就坐下,待我每日香茶伺候。
淼垚焱2014-03-11 21:28:20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回复第11楼(作者:@血夜孤行55 于 2014-03-11 20:54)
老师,我代表您的忠实铁粉向您致敬!
[来自iPhone手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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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请你代表我向他们表示感谢,他们要是能够亲自光临一下就好了。
淼垚焱2014-03-11 21:31:1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四章

李多强和李媛媛两人没有高声言语,前后脚进了自家的自行车修理铺。他们黝黑干瘦的老父亲、李泽星师傅,正躺着角落里的小床上打盹,窗边那张黑漆漆的小方桌上,十二寸黑白电视机开着,荧屏上,混血大哥费翔正豪情万丈的唱着: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我曾经豪情万丈……。
李媛媛踮起脚尖走进了她的小屋子,屋子里四周墙壁到处贴的都是费翔齐秦、黄蓉郭靖、凤飞飞龙飘飘等一大堆歌星影星的彩色画像。
一进门,李媛媛便把鞋子往墙根一甩,往床上一躺说累死我了,终于到家了。
李多强也蹑手蹑脚的跟了进来。
李多强虎着脸,双手插在裤兜里,黄军装上衣解开了扣子,军刺还别在腰间,为了随身携带家伙,李多强不惜在大夏天还要穿上一件外套。他站在床边问李媛媛道:“说吧,究竟是咋回事?”
李媛媛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冲李多强说道:“下午我和红红去军供站舞厅跳舞,认识了一个小伙,嘿嘿,长的特别精神。跳完舞后,红红和跟几个小伙走了,说是他们同学。我和刚认识的那个小伙在市场上随便吃了些小吃,然后,就慢慢走着去桥头看拍电影的,谁知道那几个少数娃一直在跟着我们。下午在舞厅里他们请我跳舞,我没和他们跳,他们不高兴了,我们走到白云观附近的时候,他们就从后面冲了上来,三锤两帮子把那俊小伙打跑了,然后就把我堵在了二院后门。那个被你砍翻的大个子说,特别喜欢我,想和我谈对象呢,就这么简单,是杨布拉给你们说的吧?这个杨布拉,结结巴巴地,嘴还长的很。现在怎么办?人肯定是打坏了,我说你怎么那么冲动,吓跑不就完了?就算你不来,光天化日的,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这样的事我遇到还少吗?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你们就要耍刀弄枪,至于吗?以后我的事你少管。唉…,这下可怎么办啊?”说完望着墙上的明星画像愣神。

这时候,外屋传来了李泽星师傅剧烈的咳嗽声,李多强眉头微微一皱,没好气地对李媛媛说道:“好了好了,我清楚了,这两天下班后你就先别出去玩了,一天到晚的惹麻烦,还嫌我多管闲事,你要不是我姐,我马王爷还管驴的事?没事多帮爸干点活。行了,放心!事情也没啥大不了的,只要他们几个球子娃不报告公家就没事。” 说完系好衣服扣子转身出去了。
正看见爸爸披起外衣咳咳着往外走去,赶忙问道:“爸,你干啥去?”
老李回头一看说:“呦,是强娃子啊,你回来了?看见你姐了吗?我去路口迎一下她,顺便买瓶酒。”
“她和我一起回来的,借了一盘磁带,正在她屋里抄歌词呢。爸,你在家等着吧,酒我去买,你刚起来,歇着喝口水,媛媛!快出来,给爸倒杯水。”李多强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抢出门去了。
出了门没走几步,他感觉有点儿热,顺手把刺刀把抽出来别在后腰,解开上衣扣子,双手插进黄军裤兜里,夏日晚风吹拂在他汗津津的胸膛,吹动着他的长发,肥大的黄军裤随风左右摆动,路灯映着雪白的衬衣。李多强轮廓清晰、鼻梁高直、身形挺拔,行走在路上,看上去给人一种干净利落、英武义气的感觉。这样的帅小伙,这样的穿着和气质,在当年的金都街头并不少见,那曾经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有人侧目,有人回头,有人指点、有人窃语,李多强统统视而不见,此时他自己也感觉到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先前心中窝火渐渐消退。郑州路距南山不是很远,无论白天有多热,每当夜晚来临,处于风口的郑州路上,总会有如约的山风徐徐吹来,人们也总是愿意在饭后,出来在街上逗留一会儿,喝喝啤酒、下下臭棋、打打毛衣,再拨弄一些鸡毛狗屌的是非,不到最后的关头,绝不轻言回家睡觉。
可令人惋惜的是,道路两旁以前那些遮天蔽日、整齐成排的大槐树,历经了旧城改造和道路扩建以后,现如今几乎都被砍光了,零零散散没留下几棵,李多强家门口倒是还留有一棵,尽管已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是每年的春天依然还是能够散发出些熟悉的芬芳来。

没过多久,李多强给李师傅买来了一瓶绰号川曲,外加两盒简装“宏图”,李师傅就喜欢这种廉价烟酒,几乎一天就能造一瓶酒,三天就能抽五盒烟,瘾头比较大。李多强心疼父亲,让他少喝点、少抽点,李师傅表面上听孩子劝,尽量避免着在孩子们面前抽烟喝酒,因为李师傅是一个非常在意别人感受的人,时刻为别人而着想的人,所以,他要让儿子感到心里舒坦和放心。可是,背过身来,在烟酒方面毫无禁忌。后来,当李多强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到,父亲的生活乐趣仅存这一丁点儿时,就不再说什么了。
李多强轻轻地把烟酒放在小方桌上,随意的对李师傅说道:“爸,随便喝一点早些睡吧,我去张瓜那儿清点下货,得把明天出摊的衣服整理一下,烙烫一下,今晚就不回来了。”
“你去吧,没事,别管我。”李师傅一边说着,一边舔着嘴唇拧开了酒瓶盖盖,酒虫虫子正在勾着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多强看了一眼正趴在桌子上抄歌词的李媛媛,转身出了门。快到十字路口时,他看到了吴爱兰的弟弟吴爱民,在自家院子门口,正兴致勃勃地和几个同学玩扑克。
这个十五岁的吴爱民相貌英俊,皮肤白皙,胆大妄为,极不安分。不知什么缘故,他一般不喜欢拿正眼看人,眉宇间,小伙子有一种很邪性的傲气。
李多强很喜欢这个尕娃,总觉得他身上多少有点自己的影子。现在的吴爱民个头足有一米七八,腿长腰也长,他的腰,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极为罕见的“狼腰”,只是身体看上去还有些单薄。
“爱民!干啥着呢!你姐呢?我找她一天了!周晓文给他留了 。”李多强隔着马路大声问道。
“哦,强哥,是你啊,这么晚干啥去?我们几个没事玩牌呢。我姐?一下午都没看见,强哥你找她有事吗?”
“你聋了?我说周晓文托我带了封信给她!你玩什么玩,跟我到张瓜屋里头喝酒走。”
“好嘞,火家娃,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有事走了。”
吴爱民说着收起了扑克,装在口袋里,匆忙地过了马路,追上了李多强,他那几个小伙伴,望着马路这边投来了羡慕向往的目光,因为在他们心中,极其渴望与李多强这样风头正盛的社会大哥有结交。
淼垚焱2014-03-12 00:19:0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五章

与郑州路十字相交的西安路,是市内一条宽阔的主干道。这条路上,路灯高大明亮、整齐成排,一眼望不到尽头,马路两边还有几处新添的霓虹灯在不停地闪烁,人影在灯下来回晃动。不远处,几幢摩天大楼正在施工,高高的吊车在长空中左右摆动,依稀可以听到塔吊指挥的哨声在传来,那塔吊上的明灯象是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在夜空中眨眼。
那时候马路上车辆稀疏,车速也缓,李多强和吴爱民不用心惊胆战,随便溜达着就过了马路,李多强扭头看了吴爱民一眼道:“呦呵,小伙子不得了啊,这才几天没见,个子差不多快赶上我了。暑假里你在干嘛?听说你们几个最近很不规矩,舞刀弄枪的到处惹祸招灾,最好不要那个样子,浪社会没有任何好处,名声不能当饭吃!你一定要规规矩矩的,一定要听你爹的话,开学后再不要胡混,抓紧时间努一把力,给你爹争个气,一定要把高中考上!千万不要象我和你廖波大哥一样,过早的步入社会。”
“强哥,你的教导我一定记下,不规矩的那话听谁在胡说八道!绝对没有的事,我们很规矩着,呵呵。不过,强哥我和你差不多一样,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吴爱民挠着头,挤眉弄眼的应了一声。
“你这个娃,我说你呢,你提我干嘛?算了,我也没脸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多强虽然只比吴爱民大不到三岁,离十八岁还差着半年。可是他进入社会早,经历的坎坷多,这个人秉性刚强,做事周详,几年以来,他的成熟稳重与肝胆义气已远近闻名,虽不及当年他哥李小虎的名声那样响亮,但是在附近这几条街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遇着事、有矛盾,无论你是老混子还是新流氓,面对李多强,谁都得掂量掂量这个人的手段和份量。
李多强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自小到大总是朋友圈(又被毁了的一个词)的核心、是伙伴里的主心骨、是行动中的组织者、是意识里的号召者。这类人的人格魅力无限、势不可挡,这类人与人交往中天生懂得舍与舍得含义;这类人,在我们每一个人既往的生活工作中都有遇到,他们曾深深吸引过我们;这类人天生就是成就大事、当领袖的材料,这类人的故事最为传奇,无数人间演义缘他们而起而精彩,只可惜,这类人往往会投错胎,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李多强的父母是这个城市的普通平民,他父亲经营着一个简陋的自行车修理铺,靠手艺和勤劳吃饭,老李师傅以前和高老二先生一样,也曾有过公职,但后来由于“运动”的变故,辗转流落到社会,只有开个铺子自谋生活。母亲是公交公司的职工,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地在售票的岗位上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熬坏了身体,于两年前去世。
三年前的冬天,他哥李小虎参军去了陕西,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四十七军一三九师服兵役,并于第二年的秋冬之季开赴老山前线参加轮战。
翻过年后,已经卧床不起的母亲,终于在正月里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带着对三个儿女和老李师傅的无限牵挂与眷恋,撒手人寰,从此与亲人阴阳两隔,把17岁的李媛媛和15岁的李多强,留给了身体状况同样令人堪忧的李泽星师傅,那时候的李媛媛,刚刚初中毕业闲在家里,李多强正处在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寒假里,就这境况,一家人的悲苦无奈可想而知。
直到一年后,李小虎从老山前线捡了一条命,残了半只手,扛着二等军功回家探亲的时候,才被告知的母亲已经去世……。
进门那一刻,父子兄妹四人抱头痛哭,其景恓惶凄凉令人心酸,当时就连街坊邻居们也跟着掉了不少泪……,亲人回归,李家人终于哭出了埋藏在心底将近两年的悲伤,终于哭散了屋子里的阴霾。
从那以后,李家的一切慢慢好起了来。李师傅的身体比以前有了好转,剧烈的咳嗽日渐减缓;李媛媛也被母亲生前单位、市公交公司特招进去,当上了正式工,每天在公交车上快乐的卖着车票;李多强于母亲去世不久后辍学,在社会上逛荡了大半年,感觉毫无出路,要是再那样下去,进监狱是迟早的事!凑巧有朋友的父亲在做服装生意,说可以帮忙带上他,李多强和老爹合计后决定,那就干呗,于是在铁路局自由市场摆起了一个服装摊子,一年多来,经营得当,挣钱不少,除了养活自己和贴补家用之外,还时常接济和帮助一些有困难的朋友,哥们几个的零花钱,他基本上全包了;而最令人激动的是:李小虎本年年底就可以复员回家,工作据说会有很不错的安排,因为他是国家的功臣。当年那个差点被公安机关严打掉的李小虎同志,居然在部队上加入了光荣的党组织,部队居然把一个街头浪子培养成了一个优秀党员和战斗英雄!这个结果太神奇,刻意感染的力量之强大,由此可见一斑,要不然这个世界怎么会有洗脑革面这个词?也许是人会因为随环境而改变缘故吧,但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究竟改变了没有?只有天知道。
淼垚焱2014-03-12 02:06:0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也许是因为人会随环境而改变的缘故吧,然而他们骨子里的东西究竟改变了没有?那只有天知道了。
淼垚焱2014-03-12 02:17:09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六章

李多强和吴爱民说说笑笑沿马路向西,走了几十米后拐入一个巷道,巷道是一个斜上坡,巷道尽头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里一天到晚坐着个风骚的小嫂子,也就是老板娘,这个老板娘一向睡不着,关门较晚。巷道出去就是铁道,祖国的东西大动脉陇海线就在这里往远处延伸。
张瓜家的房子在铁道那一侧,院子离铁道不过十来米。铁路那边很黑,边上是一排平房院子,后面不远处就是南山。一到天黑,铁道边小路上人就很稀少,晚归的人偶尔会出现一两个,随即又匆匆消失在茫茫夜幕中,这里不分季节素来如此,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有气无力地亮着,夏日里的蛐蛐藏在枕木下石块中,彻夜欢唱个没完没了,夜的景象就是这样,平淡无奇。
两人往前走着就到了小卖部,果不其然,小卖部里灯光依然亮着,门也大敞开,李多强给吴爱民说道:“走吧,去小卖部里买些烟酒。”
“嫂子,你好,还没睡啊?给我来两箱啤酒、一条精海洋。”
“呦,强娃子来了啊,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好久没见了,啤酒没那么多,只有一箱多一点,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去喝吗?”
“是啊,没事随便喝一会,和你一样,我们也睡不着,呵呵。啤酒我全要了,再来三瓶沱大哥,土豆片、花生米、锅巴都装上,精海洋来一条。哦,那个油大豆就不要了,嘿嘿。”
老板娘听罢,捂着嘴笑了两声道:“你这个强娃子,我怎么就睡不着了?只是你大哥一向回来的晚,等不着他,我一个人空被窝能睡得着吗?”
李多强也随她干笑了两声,不敢再接话茬,若接下去一定会没完没了,这个老板娘最好不要招惹,万一抵挡不住,占个便宜把自己办了,岂不是很吃亏。

李多强之所以不买油炸大豆,是因为坊间不知怎的,流传着一种“烂酒油大豆”的说法,喝酒的人若是一边喝着酒,一边嚼着油炸大豆,那就离孔乙己不远了,很垃圾也很猥琐,容易让人瞧不起。所以,喝酒的时候他们从来是不吃油炸大豆的,也不会给他老爹买。尽管那个东西真的很好吃,是那个时代老少皆宜、价廉物美的佐餐食品,尤其在喝酒的时候吃着最香,但是实在不方便吃,吃了还怕人看见,金都人面子的事比天大。
那一年的啤酒还是按箱装的,木条钉成的差池一箱24瓶,每瓶600毫升,是人们通常习惯于喝本地产的那种,外省啤酒也有,但一般不为他们所接受,再有就是餐馆里新鲜的木桶散装啤酒,散装啤酒论碗卖,从几分钱到几毛钱一碗,卖了好多年,但后来不知如何消失不见了,直藏在了人们的记忆中,那散装啤酒虽然有点类似今天的扎啤,但在口味上两者实在不可同日而语,这座城市的记忆里应该有一碗散装啤酒,那滋味儿很奇妙,言语已经无法细说。

李多强和吴爱民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沉重的木头箱子过了铁道,一进院子李多强就大声嚷嚷道:“张瓜、雷刚,快出来帮忙搬东西!”张瓜和雷刚应声而出,接过李多强和吴爱民的手里的箱子,拉扯着进了屋里。
张瓜同学的屋子里很干净,不过不是窗明几净的那种干净,而是几乎一无所有的干净,屋里一床、一桌、一烤箱,还有三把椅子,别无它物。
床很大,是用砖头和木板支起来的,长宽都超过了三米,足够十个成年人伸展了睡,张瓜的哥们弟兄以及朋友们来了一般都睡在这儿。
这是一张特别有故事的床,附近凡是和张瓜有点交情的混子流氓,几乎都在这张大床上睡过,那不是一般的睡,而是滚床单的睡。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就在这张床上结束了自己的童贞。
紧挨着床边放有一张写字台,那是张瓜他爹从单位上处理来的,虽然很陈旧,但是非常结实,仔细看去,水曲柳婀娜的纹路线条依稀可见,桌面上胡乱摆放着一些杂物。
屋子中央支着一个北京烤箱,虽是夏天,但为了省事,张瓜也懒得拆去,几张椅子就散落在烤箱周围,这个烤箱冬天用来取暖热饭,夏天抬一张旧案板上去,充当着茶几。
因为张瓜是一个人住,没有父母管,所以这里便成了朋友哥们的乐园,只要张瓜愿意,谁都可以来,干啥都可以。
这间居所远近闻名,若不是看在张瓜老爹的面子上,辖区派出所恐怕早把这里重点监控了起来,好在来来往往的朋友们都知道这儿是公安局家属院,行为比较收敛,一直以来,没出过什么大事,派出所和街道上也就大而化之了。

进了屋子,李多强看见王伯翔正坐在北京烤箱边上往钢砂枪里填着火药,这钢砂枪是由体育比赛用的发令枪改造而成,发令枪在体育用品商店随便买,买到后,再托人从工厂里找上一些方钢或者无缝钢管,主要材料就差不多了,具体改造方法和工艺流程恕不做详细介绍,菜刀都实名制了,谁脑子潮才会在这里教人造枪。
李多强皱着眉头冲对王伯翔道:“伯翔,你往枪管里装些沙子就行了,千万给我记住,不要再往里面装弹头!那个玩意会要了人命,你把枪先放下,过来喝酒。” 王伯翔应了一声说马上就好,你们先开始吧。
这时候床上躺着的钱广听到动静后也起来了,他面色潮红,一副懒洋洋地样子,李多强看到后笑骂道:“你狗日的又在砍椽子了是不是?你看看张瓜床上的这些斑斑块块都是你弄的,你还让我们睡不睡了,明天赶紧去买几条床单来,买不来就不要再来这里睡觉了。瓜,明天他要是买不来床单,就不要他进门。”
张瓜指着钱广说道:“你个老流氓不要脸,今晚是不是已经砍了两次?还让雷刚给你帮忙,我都快恶心死了。”
钱广不好意思的提好了裤子道:“我买,我买,强娃你先把钱垫上,等我日后发达了再还给你吧。”
“钱广,我说你的脸皮咋比城墙拐子还厚呢?”李多强说着在钱广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坐了下来,招呼大家说:“来来来,都坐过来,今天兄弟几个好好喝一下,明天我不出摊子了,你们几个闲着也没事,今天把这些酒都整完,伯翔,你弄好了没有,快过来。”
“好了好了,这就过来。”
“爱民,你给我听好了,少喝一点,最多三瓶啤酒。”
“没事没事,强哥,我的酒量比我的胆子都大,你放心吧,呵呵。”
“子子娃,口气还不小。”钱广顺手在吴爱民的头上拍了一下,
吴爱民斜了钱广一眼,没吱声,很不情愿的样子,那意思似乎是,我吴爱民的头是谁想动就动的吗?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点,开喝了!过关还是玩牌?”李多强问大家。
“过关吧,强哥你先来吧。 哦,对了,今晚是怎么回事?我们为啥打那几个小伙?”张瓜想起了前面那件事,不禁问道。
李多强把李媛媛讲给他的经过又给大家叙述了一遍,之后郑重说道:“我估计那几个人也不也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会找过来,这几天你们几个除了吃饭,没事就不要出去乱转了,尤其是王伯翔,被你打伤的那个小伙绝对把你认下了,你今天枪管里装的是什么?
“沙子。”王伯祥淡然说道
“那就好,不是弹头就好,你以后千万别再往枪里装弹头了,上次打“十三太保”的时候,你把我们没吓死,幸亏把那打偏了一点,否则,我们这阵子还会在这里喝酒?早就进监狱吃窝窝头了。装枪的时候,弄点沙子大米就行了,弹头、玻璃渣子千万装不得,明天我把那把五六式三棱刺给你,你以后不要再用枪了!”
李多强点了一支烟接着说:“不过,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完了我出点钱给他们就行,几个吊吊灰一打就跑,连个家什都没装,估计也整不出多大的事来,等他们找过来再说吧,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大意,阴沟里翻船常有的事。好了不说了,来!喝酒,我先打一关。”
淼垚焱2014-03-13 00:45:5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七章

一会儿的功夫,三瓶沱牌大曲就被整完了,除了没有打关的吴爱民之外,哥几个陆续进入了亢奋的状态。
首先是张瓜,因为他的拳臭喝的最多,当最后一杯割喉的烈酒倒入口中后,他使劲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李多强,情绪上来了,泪花开始闪动,李多强单手托着下巴颏、手指夹着一只烟,眯着眼睛看着他。
张瓜的眼睛已经发直,只见他牙齿拌着舌头道:“强、强哥,我今天把你叫一声哥,你知道吗?我崇拜你,我曾多少次发誓,发了毒誓,这一辈子永远跟着你,你和我,我们两个都是没娘的娃,以后,你姐就是我姐,你爹就是我爹,你哥就是我哥,以后有什么事,你言语一声,张瓜我第一个冲在前面,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我爸不管我,我也不认他,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哥,我愿意为你去死,愿意为你去杀人,我要是杀了人,就让他张刚来抓我,把我送进监狱,把我枪毙,咋了?我愿意,强娃哥,就你对我好,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说着继续狠劲地拍着骨头凸现的胸脯,小胸脯已经拍红了,如同双城门街头的腊肉一样。
“兄弟,别说了,我们这一辈永远是生死好兄弟,来喝酒。”李多强取过来啤酒,用牙咬开一瓶递给张瓜,自己也咬开一瓶,两人咣当一碰,然后仰起脖子灌下了大半瓶。
喝完后抹了下嘴朝雷刚说道:“刚子,你和爱民去廖梅家里看看,本来今晚说好的带她去看拍电影,等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她来,我怀疑是我干妈的情况又糟糕了,你俩看看去有没有什么麻烦,记住,千万不要惊动我干妈,要是没啥事,把她叫出来,我们今晚上去南山上浪一圈吹吹风,让廖梅也出来散散心,整天憋在家里也不行啊,还有,去我家里把我的吉它拿上。爱民,路过你家时,你姐要是在,也一趟叫过来。”
“好嘞,伯翔哥,我把你的枪拿上怎么样?万一路上有个事也好办些,壮个胆子嘛。”吴爱民听李多强吩咐完之后大声说道。
李多强冲王伯翔点点头道:“给他。”
“子子娃,你给我当心些,不要胡开乱放,我明天还有用呢!” 王伯翔说着把钢砂枪从腰后抽出来,不太情愿的扔给了吴爱民。
雷刚应声而动,和吴爱民勾肩搭背,说笑着出门去找廖梅和吴爱兰了。

李多强叫钱广换了大杯子,哥几个继续喝啤酒,玩的是一种叫做“拳打胜家”游戏,就是赢拳的人和其他人猜拳,直到输拳,喝酒换人,赢了他的人继续与别人猜,这样下来其实几个人喝的也差不了多少。
张瓜已经吐了一回了,回来又接着喝,喝着喝着话又多起来了。他冲着钱广说道:“钱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是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乡里娃,你当然看不起我,我没有你和强哥那么帅那么高,我就是一个瓜,一个没人要的破瓜。钱广,不管你看起看不起我,我真的、真的认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哥,张瓜我,刚来金都市的时候,学校里和街上的大小娃们谁不欺负我?只有廖波和强哥不嫌弃我,还有你,帮助我保护我,我张瓜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以后我的命就是你们的命,只要你们需要,随时拿去,我的命贱、我的命不值钱,可是我愿意为你们去玩命,来,钱广哥,我敬你一个。”说着端起一杯啤酒仰头灌下。
这时候,在一旁冷眼观瞧、一直没有出声的王伯翔开口说话了:“瓜,你不要这样说,强哥和我们都不是外人,要是没有强哥,我们大家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以后,在这方圆十几里,只要有我们在,只有你欺负别人,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你,你对强哥的心意,就是我们的心意,我们几个在一起,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钱广,你说是不是?”
钱广听到王伯翔这话,一头雾水,这货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今天犯的什么神经?问我什么是不是,随口应付道:“当然是,伯翔说得没错,张瓜,有我们几个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弟兄几个以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来,再喝一个。”
说着几个人举杯一饮而尽,钱广抹了一下棱角分明的嘴接着说道:“强娃,要不趁着今天哥几个兴致都挺高,我们把兄弟拜了吧,说了都快一年了。”
李多强轻轻吐了一个烟圈,若有所思的看着它飘散,慢慢说道:”还是等到廖波回来再拜吧,快了,腊月里他就能回来,过两天我们去武威看看他,再不去他就回来了。
钱广呵呵一笑道:“我还想着等廖波回来再拜一次呢,好吧,听你安排,等廖波回来咱们正式拜,我都等不及了。”
淼垚焱2014-03-13 01:05:2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回复第22楼(作者:@七零后2013 于 2014-03-12 10:15)
期待看到钱广和王伯翔的诀别,期待四哥后来的叱咤风云。期待廖波和那什么的边境相遇。。。尽在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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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力度决定更新速度。
淼垚焱2014-03-13 08:30:1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回复第28楼(作者:@午夜怨笛 于 2014-03-13 02:48)
留爪,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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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手,多谢。
淼垚焱2014-03-13 10:26:37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回复第23楼(作者:@血夜孤行55 于 2014-03-12 11:20)
绝世好文,必须紧跟。
[来自iPhone手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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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赞谬赞,愧不敢当。
淼垚焱2014-03-13 10:28:32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回复第40楼(作者:@兰宁蟑螂哥 于 2014-03-14 11:18)
@淼垚焱 27楼 2014-03-13 01:05
第七章
一会儿的功夫,三瓶沱牌大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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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划拳后面略有描写,我所了解到这里的人们划拳讲究的是出手快、吐字清、抓得准……,行酒令倒是很少听说,后来,在酒吧等娱乐场所,喝啤酒的时候兴起了摇筛盅、玩扑克、喊数字等一大堆新奇游戏,其中最为经典的是:7和7的倍数,就是轮到你喊数字时,正巧碰到7和7的倍数,你只能喊“过”,不能将“7"字喊出来,否则就吃酒,想必你也玩过,还有什么冲浪了,卸车了……,这些游戏应该算是行酒令的一种方式,叫法不一样而已,现在好象除了十点半之外,梦幻拖拉机也流行了很久,不知你玩沒有?
淼垚焱2014-03-14 16:05:3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回复第39楼(作者:@日理万帖 于 2014-03-14 11:04)
回复第24楼(作者:@慕容雨潇潇 于 2014-03-12 16:43)
终于等到了楼主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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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前面发过的内容更新完,因为前面发过的内容都是未曾修改过的,语法错误多,错别字也多,有些地方还需要有变动,这需要一个过程,但时间不会很长,诸位这么久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天吗? 今明两日乃是周未,狂更几章,呵呵。
淼垚焱2014-03-14 16:14:44 发布在 舞文弄墨
第八章

张瓜酒后这话虽然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李多强知道这是张瓜的心声,他知道张瓜心里头的确很苦。这个原本在陇南大山里,无忧无虑生活着的乡村少年,由于家庭变故,不得已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历经了辛酸无数,过早的感受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心里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
张瓜的母亲五六年以前,因为乳腺癌而撒手人寰,三年多前,他的爷爷奶奶又相继过了世。于是,他爸张刚,本市公安局某处副处长,把无人照顾的张瓜接进了城里。
刚开始,张瓜和父亲以及后妈还能相处得来,可之后不久,后妈生的小弟弟却不幸夭折了,所以受此精神打击和强烈刺激后的后妈,时常处于歇斯底里和极度抑郁的状态,哪里还有他的好日子过?搬了新房子以后,说啥也不让他跟过去住,只是让他每天过去吃两顿饭,勉强吃了一段时间后,后妈犯病的次数日甚,每天恶声恶语、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几乎没有过好态度,有时候甚至是馊饭来伺候,而且时常指着瓜瓜的鼻子说,你妈死了,你爷爷奶奶死了,你弟弟还不到半岁也死了,你是个扫帚星,家里的晦气都是你带来的,你怎么还不死!
再到后来,张瓜就再也不敢轻易去那个家了,他爸心里也是难过凄惨的,但实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息事宁人,每月给他50元钱,让他一个人住在这间老屋子里。每月过来一两次看看他,顺便把生活费给他,父子俩常常相对无言,有时候,张处长看到屋子有几个不良少年和张瓜在一起,便会对张瓜狠狠的告诫道,千万别给老子惹祸!要是惹出祸来,我不但不管你,而且亲自把你送监狱去!然后就匆忙离去。
张瓜刚来金都的时候,受尽了周边大小混子流氓们的欺负,有时候不但打得他鼻青脸肿,甚至连他的生活费都抢了去。
饿着肚子的张瓜,常常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在爸爸家楼下久久徘徊,他实在没有勇气上楼去,那个女人太可怕了,简直是可怕透了。冬天刺骨的寒风吹在他裂开口子的小脸上,路灯照在他瘦小的背影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显得很那么孤单落寞,孱弱无助,身旁车流如水,人潮如海,可是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这个飘荡在街头的少年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那时候他离十三岁还差着好几个月呢。
有时候尽管又饿又冷,宁可四处游荡,也不愿回到这个冰冷的屋子里来,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儿温暖,也没有任何吃的东西,更没有亲爱的妈妈和慈祥的爷爷奶奶。
曾经这个屋子几乎是他的梦魇,多少个漫漫长夜里,他裹着冷冷的被子,思念着已经走远的爷爷、奶奶还有妈妈,还有那风景如画的家乡。
多少次他梦回故乡,依稀梦中,篱笆围起的小院子里,有整天追着他跑的大黄狗;有满院子觅食的笨鸡;有结满桑葚的大桑树;还有每天从屋顶上轻轻飘走的炊烟……;还有爷爷奶奶进进出出的身影,妈妈喊他快来吃饭的一声声呼唤。
无数个夜里他哭着从梦中醒来,泪水湿透了被子,屋里寂静的可怕,只有夜行列车偶尔路过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是唯一一个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

就在张瓜语无伦次继续发着感慨的时候,门外有了动静,雷刚和吴爱民带着廖梅、李媛媛、还有吴爱兰,几个人拉拉扯扯、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后面居然还跟着一个人,传说中的人间尤物蒋红红。
刚一进门,吴爱兰就大声嚷嚷:“强娃,听说你找我一整天了,干什么? 有什么好事情吗?”
“半夜三更的你声音这么大嚷嚷个屁!我要是没事会找你?蚊子今天上午过我家里来给你留下 ,他爹带着他去南京看他奶奶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我从哪儿找你去? 我今天找了你八回,谁知道你到哪里挨球去了!蚊子说他今天八点差一刻的火车,让我告诉你,他七点钟在站台等你,你看看,这会儿几点了?你这个野货,看将来晓文怎么收拾得住你。”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白皮信封从裤兜里掏出来,扔在了吴爱兰的怀里,吴爱兰捧着信扭着大屁股进了左手边的小房子里。

随后李多强很惊异的问道:“李媛媛你也怎么来了?我们弟兄喝酒,你不去睡觉,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我才懒得来,你问她。”李媛媛说着冲蒋红红一扬下巴。
“哎哟,强娃哥,你心里只有廖梅嫂子,怎么也不问问我呀,我每天都想看见你,这不,晚上和几个同学跳了一会儿舞,就来找你了,你刚一走我就进了你家门,我老是不赶趟,正和媛媛姐说你了,雷刚就来取吉它了,听说你们要上南山去玩,我就死乞白赖地拽着媛媛姐跟来了,反正我们闲着也闲着,带上我们一起去好吧?呆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你这张嘴,死的都能让你给说活了,看来你爹妈后继有人了,你以后唱戏绝对比他们要唱的好。”李多强无奈地摇摇头道。
“你还真是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候,给,接住,要是能把这一瓶啤酒吹掉就带你去。”钱广笑眯眯地说着给蒋红红递过去一瓶啤酒,并在蒋红红饱满的胸脯上偷偷地瞄了一眼。

蒋红红的身材虽然修长,但比起吴爱兰和廖梅还不算高,也就165的样子,雪白的皮肤,短短的头发,圆圆的脸,圆圆的屁股上绷着一条发白的牛仔裤,水红色的衬衣下一对饱满的乳房呼之欲出,圆圆的眼睛上涂着眼影,虽然看着有些乱七八槽,但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白天,只要蒋红红上街,十有八九都会有人尾随,进了舞厅,请她跳舞的人常常是争先恐后,有时候就是为了能和她跳个舞,打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大家盯着蒋红红喝完了啤酒后,李多强说道:“把剩下的啤酒都带上,时间不早了,咱们上南山坐一会儿去,爱兰! 信看完了没有? 留着明天再使劲看吧,快走!”
吴爱兰从里屋出来,满目含春的眼神洒了一屋子,脸色比蒋红红喝了一瓶啤酒后还要娇艳几分。
李媛媛一看,冲蒋红红一努嘴说:“红红,你快看,大洋马又高潮了。”
蒋红红假装幽怨,夸张的叹了一声道:“唉,没办法啊,谁让人家有了爱情,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啊,我的爱情在哪里? 在哪里?”双手举过头顶仰着脖子,呵呵地笑着跟在李媛媛后面跑出门去了。
“看我不把你们俩的嘴撕烂。”吴爱兰拎起桌上的几瓶啤酒笑骂着追了出去。
淼垚焱2014-03-14 23:46:16 发布在 舞文弄墨
此时已接近凌晨两点,四周一片静寂,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边,照亮了脚下的小路,一列夜行货车呼啸而来,从十个少年的身边全速驶过,随着列车的轰鸣,他们嗷呵呵地一通胡吼乱叫,亢奋的张瓜还捡起了石块向火车掷去,蒋红红尖叫盖过了火车碾过铁轨的巨大声响,穿透了夜空,随火车飘向远方。
火车驶过之后,四周恢复了寂静,吴爱民扛着吉它走在最后,手揣在裤兜里一遍遍的摩挲着那把光滑质感的钢砂枪。
拐过弯上了坡,就走上了蜿蜒的山间台阶。一阵清凉的山风倏然吹来,吹得兄弟几个的黄大裆左右摆动、呼呼生风,掖进裤腰的白衬衣也被山风吹出了一个鼓鼓的包。
风,灌满了少年们青春的胸膛,他们不由得豪气顿生,酒精作用下的惬意是一种忘乎所以的疯颠,所有的人都进入了状态,人生、前途、情感、生活,管他妈的爱谁谁,暂且忘记心中愁苦,暂且放下思想包袱,先享受今晚这一份难得的快乐再说!就是这么简单。
身材尚很瘦小的张瓜同学身披月光,此刻早己是豪情万丈,你看他挥动双臂、手指苍穹,端得是一个不可一世,大地仿佛在他脚下颠抖,世界仿佛己被他征服,高歌一路势激情满怀,只听他唱的是:
长江长城 黄山黄河 在我心中重千斤 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心中一样亲
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 钢枪紧握战刀亮闪闪 祖国的山山水水连着我的心 决不容豺狼来侵犯 啊哈嘿……
漂亮的姑娘十呀十八九 小伙子二十刚呀刚出头 如金似玉的好年华呀 正赶上闯社会的好年头 有钱你就尽情地花 没钱你就大胆地偷呀 要问我们想什么 搞个姑娘最风流……

你再看那似是没心没肺的蒋红红,跑在最前面,蹦蹦跳跳倒退着上台阶,笑吟吟地看着大家,一边摇着圆圆的小脑袋,晃起双臂,甩起屁股,自己给自己伴舞,她唱的是:
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 揭开了相悦的序幕
今天你不再是座上客 我也就恢复了孤独
不知什么缘故使我俩 由情侣变成了陌路
芳香的咖啡飘满小屋 对你的情感依然如故
不知道何时再续前缘 让我把思念向你倾诉
我又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屋里再也不见你和我 美丽的往事已模糊……

娇媚鲜艳的蒋红红快乐的唱着、跳着、扭着,秀发不时掠过她粉嫩过的脸,真是一个可爱的人间尤物,胸前两只小白兔也随着欢快的跳跃而上下晃动,离她最近的钱广和吴爱兰一脸坏坏地笑,一边拾级而上一边给她打着拍子。蒋红红跳乱了头发,跳松了衣扣,蹬蹬蹬的又跑到了李多强跟前,拽着李多强的胳膊道:“哎呀,我唱不动也走不动了,强娃哥你背着我嘛,好不好?”
李多强闪身后退,飞起一脚落在她那翘臀上,笑骂了一声“滚!”
“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晃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把我的贞操还给我……,”夸张的哎呦了一声,蒋红红继续笑着唱着,又往向山上跑去了。
就这样,不一会功夫大家就到了半山腰的盘山公路,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南天门,就可以极目全城了。他们找了一块很宽阔的空地,把十几个啤酒扔在地下,一伙人不约而同的走向南天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默默地看着脚下这座熟悉亲切的城市。
夜晚的金都市区静谧安详,远处黄河若隐若现缓缓向东,周围群山环抱,铁桥四周灯火通明,桥下水面莹波舒缓,微微荡漾。
万点灯火勾勒出了城市的婀娜,无声的沉睡掩不住她迷人的气息,城市的脉搏似乎在静寂中阵阵传来,撞击着他们的心灵,蒋红红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欢快的惊叫:“啊,金都夜景原来是如此美丽啊,我这还是头一回上来呢。”说完默然了一会,随后迎山风捋了捋头发,清了下嗓子,深情的唱了起来:
金都啊金都我的故乡 马路上灯火辉煌
大街小巷是人来人往 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直耸入云的高楼大厦 矗立在古老的地方
那是我常年居住的地方 自力更生创建的家乡
亲人啊朋友啊慈祥的母亲 愿你在平安的路上
生活的道路是多么的漫长 而令我向往的地方
有朝一日我重返金都 回到我久别的故乡
我和那亲人再欢聚一堂 共度那美好的时光

很快独唱变成了合唱,唱着唱着,有人泪光闪动、有人浮想联翩、有人情绪激昂、有人声嘶力竭……。
其实这还是一群不经事的懵懂少年,那一年,他们真实而又简单、热烈而又质朴。这些出生在70年左右的人,从大范围上来看,他们受到的传统影响最深最广,他们接触到的外来新鲜事物最真最纯,因为他们在受教育之初,正是这个国家处在一个空前绝后的正常时代,他们是纯真年代搭上末班车的最后一批乘客,在他们的血液里,还留有中华民族最后丢失的人性温暖和性格率真,在他们的骨髓里,还藏着和古圣先贤们一样的微茫理想和大同祈盼。
自此之后不久,那个时代基本上宣告结束了,即便将来不可预见的历史无论怎样重演和反复,那个年代注定是不可复制的,同时这一代人身上的烙印和特征也注定着无可粘贴的。
这首曾经闻名于天下的《沈阳啊,我的故乡》,在第二年出版的《88大趋势》盒带里虽有收录,但在此之前全国范围内早已传唱了很久。在北方诸多城市中,也在金都,这首歌姑娘小伙子们都会唱,只不过是地名不同,置换一下就可以了。
这是一首传唱甚广的歌曲,曾在知青群落和监狱里面最受欢迎,另外还有许多与知青和囚徒有关的佚名歌曲,也在金都市广为流传,这些民间创作的歌和曲,朴素真实,简单感人,折射出了上一个时代的缩影,上个时代的特征十个字可以高度概括:沉痛的回忆,无限的悲哀。
淼垚焱2014-03-15 02:06:37 发布在 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