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域迷城》

楼主:隐暗世界 字数:89097字 评论数:495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三江口深处通常有二三十米,普通人根本没胆量一扎到底,可陈开泰自小在这江上长大,艺高人胆大,况且“九龙戏珠”是他拿手的绝活,所以他自信满满。

入水前陈开泰憋了一口气,两只腮帮子鼓得像只蛤蟆,他尽量让口中吸入尽量多的空气,双手合并似一支响箭般就向江底冲了过去。

那时正是初秋的季节,江面上虽然浅温,但是水底下已经寒气四起,九姓渔户的“九龙戏珠”一般在盛夏进行,陈开泰也是第一次在初秋入水采珠,猛子越扎越向下,便越觉得四下里水寒之气袭人,要不是那一身的“鳇皮筋”,他怕是早已支持不住。

“赤睛珠”的落水点陈开泰算的实在是准,他又用力向下,不多时便隐隐地看到水下有那么一星红光,那正是“赤睛珠”发出来的光亮,他心中大喜,双脚用力的蹼动,宛如一条江中大鱼般朝着珠子游了过去。

陈开泰口中缓缓吐着浊气,嗓子眼儿里暗暗地压了一股清气,向那“赤睛珠”越游越近,眼看着珠子伸手可得,他正待继续向前,可突然心生警惕,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
很多时候,水下面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别说水底的巨蚌灵髑,就是那水沙暗涌,也会瞬间就要了人的性命。陈开泰一发觉有异,立刻停下不在向前,然后凭着踩水的功夫直直立在水中,直把前后左右四周看了个遍,可那江中除了几只小虾划过,再无他物,陈开泰怕龚仲楠跟上来,又抬头望向水面,上面更是一片清澈。

这就有些奇怪了,但陈开泰自恃水底的功夫了得,潜游之术乃是三江口一绝,便继续向
那“赤睛珠”游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这次比试三江口众人胜券在握,可没料到其他两帮竟然惨败,于是他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想着如若自己能在潜游采珠上胜过一筹,以后九姓渔户在三江口上必定是横行无忌,他一边想着,一边自然就伸出手臂去探那落在水底的“赤睛珠”,可手伸到了一半,他却一下子楞在江底,因为他蓦然发现河底竟不止一枚珠子。

陈开泰以为自己被河沙迷浊了水眼,双目在江中快速地眨了几下,可他再看向江底,那江底竟有三枚红彤彤的珠子沉在沙中。陈开泰先是诧异,然后又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可怎么看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正疑惑莫名之间,突然就见到江底泥沙四起,一时间原本清可见底的河床上一阵浑浊。

陈开泰正不知所措,就见到那团泥沙水流中突地伸出一只巨头,那巨头猛地伸出,又猛地缩回,看得他心惊胆战,竟不知那是什么河妖水怪在江底作祟。

陈开泰正在猜想,那股泥沙随着水流渐渐淡去,一只体似卧牛般大小巨鼋露出了面目。直到此时,陈开泰才明白过来,刚才泥沙中的三枚“赤睛珠”,竟有两枚是那巨鼋的眼睛。

陈开泰自小生活在水上,水性再好不过,以往在江中采珠见过无数河怪江蜃,可体型如卧牛般的巨鼋他却只曾耳闻,从未见过,况且鼋类最喜幽静,通常都生活在水流平缓的浅滩,可此鼋竟能存活于急流险隘,实在怪异莫名。

如若在平时能有此奇遇,陈开泰必定要与那巨鼋斗上一斗,要知道他们九姓渔户最懂得水中异宝,他晓得如此巨鼋喉管之外有一处软骨,如果能够取出阴干再如法炮制,便能够“杀千蛊,消百毒,续人筋”。可此时不同往日,他本是在跟龚仲楠比试谁先采珠出水,更何况今日入水他可是一件趁手的家伙都没带上,想到此处,陈开泰不禁暗暗后悔,恨自己实在是托大,为何不带上潜游换气的“水葫芦”和江底击杀的“鲶须刺”。
陈开泰虽然这样想,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赶紧继续下潜,打算“赤睛珠”一到手,立刻浮出水面,可不成想那巨鼋见他调头游向“赤睛珠”,竟扇动裙甲向陈开泰游了过来。
那灵鼋虽然体型巨大,可游动十分快速,只是一瞬便游到了陈开泰身后,然后突张吻吐,一口咬住了陈开泰左脚,陈开泰立时吃痛,等再反应过来已然是迟了。

鼋这种水兽如果成了型,在水中最是凶猛,吻吐咬合之力几乎可以碎砖裂石,陈开泰只觉得脚踝剧痛,一口气呼出,竟将那藏在喉头救命的清气吐了出去,就见吐出的气泡在水中打了几个旋儿,晃晃悠悠地向水面浮去,陈开泰心中暗道一声,大事不好,我命休矣。

陈开泰在江河之中纵横多年,怎么说都是三江上的狠角色,此刻虽然生机全无,但又哪能坐以待毙,于是他强忍剧痛腰身一扭,转眼间一人一鼋便在江底缠斗起来,直搅得江底泥沙四散,混作一团。

倘若在平日里,陈开泰准备充分,即便不能收服这水中奇兽,也必可以全身而退,可怎奈今日事出突然,又全然没有趁手兵刃,再加上这脚踝处的剧痛,不消多时,他已经面部泛紫,再已无力挣扎,那可是溺水前的征兆,看样子只能任由那巨鼋拖着他向江心游去。

陈开泰一只伤脚被巨鼋咬住,被用力地向“顺水窝子”拖去。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江心之中竟有一处硕大的幽暗之所,他在这三江之中翻江倒海几十年,这番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那江心的“顺水窝子”,他不由得拼命睁开眼睛,向那幽暗之处看去。

他这一看不打紧,心里真是悚然大惊,那幽暗之处竟好似水底的一个大洞,平白地出现在江心之处。而水底的大洞就在江心底部,洞口大小宛如岸上“五进三出”的宅院大小,洞口以下黑漆漆看不清情形,看样子,那巨鼋正是要将他拖入其中,再细细果腹。
陈开泰想着想着就一阵的凄凉,他本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夺个水中魁首,没料到一个大意竟入了绝境。他正在万念俱灰之间,突然就感觉脚上一松,竟好似脱离鼋口一般,他赶紧忍住疼痛拼尽全力顺着水势游了开去,等定下了心神再向那巨鼋定睛望去,这才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龚仲楠已与巨鼋斗在在一处。

只见那龚仲楠在水中舞动“精钢三股倒钩叉”左突右刺,一时间竟和那巨鼋斗得不分上下,此时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赶紧向江面浮去,可谁曾想这江底水势变化无常,一阵暗流涌动,竟将他裹挟着朝深渊边缘处的龚仲楠和巨鼋冲过了去,而此时他已再没有气力冲出江面。

陈开泰暗叫一声这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寻歹势的人”,可陡然间见到那龚仲楠向他抛来一个物件儿,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等靠近了再一观瞧,心中简直是大喜过望,那被他接住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九姓渔户中潜沙取珠惯用的不传之秘“水葫芦”,只不过,这“水葫芦”似乎与自己惯用的又有些不同,因为那竟是用竹节制成的。

所谓“水葫芦”,乃是葫芦中的异种,用极为特殊的江中泥沙培养而成,等到结蒂定形,已成葫芦状,再用秘法炮制,便可入水不侵,而那“水葫芦”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江中潜沙无法换气时,只消葫芦口朝下,拔下葫芦塞子,攥住葫芦底,用手轻拍,藏在“水葫芦”中的空气便一股一股地浮水而出,而这,是他们九姓渔户中救命的本领。

而现在陈开泰手上的物件,他一眼望去,就知道跟水葫芦是一样的功能,但材质却决然不同了,那分明是一段竹节,可这竹节是两头封死的,怎能浮出空气。

陈开泰是个老漂子,当时他就看到了斜生在竹节中间的竹枝上,他再不犹豫,立刻就将嘴凑了上去,然后用力一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涌入口腔,原来这物件,就是个换了花样的“水葫芦”。

此时陈开泰已然无法再去想这龚仲楠怎会知晓水门一脉的秘术了,赶紧的含着那竹枝又猛吸了几口,然后就见到一阵浊气浮起,陈开泰总算是缓了过来。

这几口空气让陈开泰一下子精神过来,能在水中能吸到一口新鲜空气,那是比任何灵丹
妙药都有效的,他定了定心神,再往深渊之处看去,却看见龚仲楠手持“精钢三股倒钩叉”与那巨鼋斗战正酣。

鼋这种水中灵兽,单从外形上看,有些像是海里面的大鳌,但二者水属却是不同,如果细分起来,腹下朱红色的为鼋,而米白色的鳌。在古代的异录和典籍中,对鼋描述常常是河妖江蜃,传闻这东西的肉唤做十二生肖肉,割下来悬在床头,有大梦一觉长的功效。

陈开泰此时正在犹豫,到底是先浮出江面,还是忍着剧痛潜游过去帮衬龚仲楠,就见到龚仲楠猛地一挥三股倒钩叉,竟将那叉尖儿直直刺入巨鼋的颈部,紧接着他又向怀中用力一扯,那巨鼋一时吃痛,用力地要将头缩回,可怎奈龚仲楠也是天生神力一般,这一人一兽竟在水底角起力,最后竟让他生生地扯下一块肉来。

那巨鼋败下阵来,看样子也是不敢恋战,急急地向江底深渊幽暗处逃去。

见那巨鼋逃走,龚仲楠竟也不追赶,而是快速游到陈开泰身边,一个冲身向下扎到江底,用手轻轻拾起了“赤睛珠”又游回到他身边,然后一手拽着陈开泰的水甲,一手攥着“赤睛珠”,双脚在水中不住地拍打,缓缓地向江面游去。
隐暗世界2021-05-25 17:12:42 发布在 莲蓬鬼话
民国十九年,是龚仲楠在三江口落下脚跟的第二十个年头,这二十年里龚仲楠带着最初跟他一起过来的那几个兄弟,把梅沙坞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他那几个兄弟也越发的精干,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了。

那时候,不止在浙中,就算是在浙东和浙南,提起三江口的龚记船坞,懂行的个个都挑起大拇指,那是因为梅沙坞出产的船具,已然成了一面明晃晃的的金字招牌。

时间过去了二十年,龚仲楠带着兄弟们争得一片“江湖”的故事已经成了传奇。这龚记船坞虽然出名,可更出名的是船坞中这群兄弟江上江下的本领。

有好事的添油加醋,直把他们说得能在江上做法,能到江下斩蛟,个个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
而这一年,龚翠莲也已经20岁了,如果要是说起在浙中一带的名声,龚翠莲到是比龚记船坞还要响亮,之所以龚翠莲的名声大到人尽皆知,那是因为她龚阿翠有三样特别之处。

这特别之处的第一桩,便是龚翠莲的漂亮,她不止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和隽秀,隐隐地还透着一股北方大族才有的贵气,那举手投足间便能使人感受到大家的风范,让人不敢小觑。

第二桩是龚翠莲的泼辣,三江口可是出了名的龙蛇混杂之所,虽然梅沙坞偏安一隅,很少与外人往来,但毕竟江湖豪客们的做派潜移默化影响了龚翠莲,还没有成年时她的飒爽便不输给那些穿州过府的水客们了。

龚翠莲一脚踩在长凳上和那些顺水堂、九姓渔户还有鸼帮子弟行着酒令喝着烈酒样子,早就传到了龚仲楠的耳中,可这些年他没再娶过婆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完全不懂得如何带个女儿家。

最初龚仲楠还怕是龚翠莲在外面着了迷道,吃了暗亏,可后来发现,从来就只有她欺负别人,三江口的年轻子弟们没有哪个不怕她的,如果说是外面来的过路客,旦凡敢在龚翠莲面前轻薄几句,那些江口上摇撸撑蒿的年轻汉子便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而这第三桩特别之处,那是龚翠莲的水性,她自打记事儿开始,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水里泡大的,水中的功夫就连龚仲楠也常常感叹自愧不如。如若说起潜游,在三江口上她阿翠自称第二,绝不会有人敢称第一。

龚翠莲身穿蓝色印染小花布袄在江中起伏的样子,让三江口的年轻子弟个个眼热心跳,却又没有人敢造次。

这二十年中,龚仲楠的日子过得还算是滋润,没怎么见苍老,只是胡须已经连上了鬓角,更多了些江湖气。至于他带来的那帮伙计,也都愈发地沉稳,个个的身形更加精练。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井然有序,但龚仲楠其实也有烦恼,他的烦恼恰巧是来源于龚翠莲。
三江口上的女娃子到十六岁便要说婆家,可是龚翠莲眼见着过完年就是二十岁了,终身大事却还如同镜中花、云中月一样没个踪影,一想到这儿,龚仲楠心里暗暗就自责。
其实说穿了,这事儿怪不得龚仲楠,就说龚翠莲那水灵灵的模样,自打她过了十四岁,来坞上说媒的婆子都快把岸边的栈板踩断了,可是龚仲楠是个疼闺女的人,这种事儿他一向吃不准,所以总是把龚翠莲带到中堂,听过来的媒婆介绍又是受了镇上哪家大户所托,可不论是媒婆磨破的嘴,把根红线说得天造地设,也没见过她龚阿翠点头应承,哪怕是“全凭爹爹做主”这种托词也不曾有过,反倒是有几次,龚翠莲听得媒婆介绍说又是谁家的公子,她竟凤眼一瞪,手腕一抖,抛出了待客的茶碗,直吓得婆子慌里慌张的往外奔。

其实男大钟情,女大怀春,这在所难免,龚翠莲也是有自己的心上人,只不过她从不敢对别人提起来,哪怕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她也不敢表露半分。

龚仲楠一门心思的造了几十年的船,几乎已经忘了到三江口的目的,不过即便记得,又能如何,毕竟到如今,天下都变了样,再去寻那诡域水府,又有什么意义?
他这个世袭的乌萨,珊蛮的大祭师,原以为就是老死在白山黑水之间,谁料却因为一场机缘改了运势,又因为运势换了前程。

他从东北的老林子走出来的时候,实在没有想到得了御赐的姓名和封号,有时夜深人静,他会偷偷拿出藏在腰间的那面金牌放在手上借着夜光端详,那上面除了两侧的二龙戏珠,牌头上刻着“海水江崖纹”,正中四个大字便是他的封号,那是九阙篆文“翻水将军”。

不过,这些随着民国早已烟消云散,他到三江口的目的也好似一梦黄粱般如梦似幻。现在,他只想带着兄弟们经营好船坞,再给阿翠找个好婆家,真能这样,他也就满足了。
说起阿翠,龚仲楠就一阵的心疼,这丫头没有过百日就交到他手上,身世实在是可怜。
当年他领了密旨来到这三江之上寻那龙陵水脉,就是要改变天下的风水大势,而翠莲却不过祭水眼之人。龚仲楠深知,河神祭祀古已有之,但用那不满百日的婴孩,他却实在是下不得手,可毕竟上命难违,他也只能狠下心来。

二十年前的“水顺窝子”与巨鼋的一战,不只是让他打下了三江之上的名号,更让他笃定那“顺水窝子”的深渊之处,便是他们苦寻多时的水府宝穴,当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按照珊蛮的秘术制成神舟“玄龟”。可没想到的是,他带着人经过半年用了秘法制成了神舟“玄龟”,大清的天下竟然变了,他又是懊恼,又是欣喜,说懊恼是因为他怀着的密令竟然没有完成,这简直是一个乌萨不能容忍的;说欣喜是因为翠莲再也不用进那“顺水窝子”了。

龚仲楠眼瞅着翠莲一天一天长大,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闺女。这二十年,她就是龚仲楠的命,只要翠莲稍稍有个头疼脑热,龚仲楠便会心神不宁。而现在,面对着翠莲的终身大事,他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龚仲楠知道,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三江口上的女娃子过了二十还没有过门儿的,就只有翠莲一个了,如此下去,等自己百年以后,谁还能照顾翠莲啊。龚仲楠越想越怕,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龚翠莲早就有了心上人。
隐暗世界2021-05-25 17:13:31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龚翠莲的心上人是鸼帮帮首潼太平的独生子潼镇海,潼镇海跟龚翠莲自小一起长大,那不只源于两人自小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更重要的是潼镇海拜了龚仲楠做师傅,学习凿舟造船之术。

潼镇海比龚翠莲大三个月,打小龚翠莲就是潼镇海身边跟屁虫,而潼镇海也把阿翠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呵护得仿佛像是江底的南珠一般,摊在掌心,连攥紧也不敢。

两个人自小就暗生情素,可谁都不好意思捅破那层窗户纸,当事人都是这个样子,大人
们便更是看不出来。

民国十九年的夏天,龚仲楠眼看着再过完年阿翠已经20岁了,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既是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担心,可又实在没个奈何,他实在是摸不懂女儿的心思,于是便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水擂招亲。

他最初只是想问一问女儿的意见,探探他这个闺女的口风,可龚翠莲一听却喜上眉头,一口应承下来。

龚翠莲之所以一口答应下来,是因为这三江口虽然水中安澜的高手众多,可是若论起潜游伏波之法,却没有人能胜得过她半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可以名正言顺地选择如意夫君,况且那潼镇海的水中功夫本就不弱,关键时刻她只需稍一懈怠,便可让潼镇海拔得头筹。

女儿家的这点小心思,做父亲哪里懂得,只以为自己的女儿是松了口,于是便赶紧招呼着伙计张罗起来。

民国十九年,是难得一见的“双春”,那意味着当年要过两个春节,三江口上的各帮子弟按照惯例,还没到小年儿就开始张罗。

三江口上虽然只有四帮,可因为来历的关系,风俗上也有些细微的差异,比如顺水堂和鸼帮,他们是在二十四过小年,九姓渔户是在二十五过小年,而龚仲楠带领的梅沙坞的小年,却是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了。

过年图的是喜庆,自然免不了走动,龚仲楠刚好借这个机会,便将水擂招亲的想法跟江口上的几位掌舵人通了气。虽然二十年来这三江上的四帮也是明争暗斗,但面上看关系还算不错,况且招亲那毕竟是喜事,大家伙自然是乐见其成。

见大家伙毫无疑义,龚仲楠便命人准备起来,龚翠莲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儿戏,再加上手下的几个兄弟的七嘴八舌,竟把个水擂招亲延迟到了小半年以后。

龚仲楠命人在镇上贴出绣榜的时候,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看着船坞上的老兄弟喜笑颜开地张罗,他听着远处江面小舟上荡起的渔歌,脸上是笑意涟涟,那渔歌也算应了景,唱的正是渔家丰收的画面。

“风和日丽扬帆舟,渔家丰载顺水流;上至庙堂祈神佑,金银满仓米满斗...唯盼年年天依旧,晴撒渔网日有收;莫道只是渔家愿,顺水世间谁不求...”

梅沙坞的绣榜一贴出去,在三江口上登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龚翠莲的美貌大家自是知晓,这到了桃李年华仍然没有婆家更是众所周知,原本江上少年们心里都计较着,总觉得翠莲嫁给了谁,好似都有些不甘心,大家伙万万没料到梅沙坞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在三江之上大摆水擂比武招亲的法子。

如果说平时,这江上的子弟对龚翠莲眼热得紧,但却又不敢见真章,可这一次那就不同了,江上子弟们最自负的便是水上功夫,既然擂台摆在水上,谁知道是不是来了机缘能胜上个一招半式的,那可不就成了这梅沙坞的女婿。

一想到这儿,再加上镇上的看客起哄,到梅沙坞中报名登擂的那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水擂是农历七月十五那天举行的,龚仲楠请刘半仙看过日子,说这天是“明堂进贵”,宜“订婚、嫁娶”。

那天一大早的,三江上年轻子弟便摩拳擦掌,想着抱得美人归的怕不下百人,可谁也不知道龚仲楠要怎么比试。

等比试规则一宣布,三江两岸一片哗然。

龚仲楠的比试非常特别,是要过文武关,而这第一关,便是文比,比试的题目更是闻所未闻,那题目是试论《水龙经》。

《水龙经》乃是颍洲先生所著,成书虽然已有百年,但流传不广。内容讲的是华夏水道,分为北水、南水两大纲。北水自河水以下凡三十一条,南水自江水以下凡五十五条。皆以入海的水为主流,各支流附于主流之后,入支流各水附于所入的支流下。这种经书别说是年轻后生,就是文坛宿老也未必有所涉猎,当下大家便揣度龚仲楠是想找个文武全才做乘龙快婿。

比试的这天梅沙坞中人头攒动,虽然大部分是为了看热闹,可他们谁也没料到,上百号的江中子弟竟在第一关,便败下阵来。

这也怪不得他们,谁能料到这擂台比试先用文比,而且题目如此古怪。

水上人家你要让他讲江中功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你要是让他谈水脉,文绉绉地念起词来,懂得却真没几个,所以这第一关,揭了绣榜的人便纷纷败下阵来。

而能过了文试这一关,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大家虽然输了,可却不散,梅沙坞虽然想着打个私擂,不要聚集围观,让剩下的三个人先去适应水性,可这各路的子弟却偏偏不肯走,非要见个新奇,瞧个热闹。

当下龚仲楠不好再说些什么,便当众宣布了第二关,那便是武比,就是让最后剩下的三个人潜游“顺水窝子”,入江取珠,试试水性。

而最后剩下的三个人,恰恰是九姓渔户帮首陈开泰之子陈正年,嘉白帮三房龙头洪天畴之子洪仁显,还有鸼帮帮主潼太平之子潼镇海。

为了能方便龚翠莲在江中观瞧,龚仲楠让手下拉出了一条神舟“玄龟”。

这舟船造型怪异,活脱脱的像一只去了心儿的巨形龟壳,而最奇特的是那“甲壳”和“底骨”间镂空之处竟用的水晶镶嵌。

龚仲楠先打开甲舱口,让龚翠莲进入舟中,然后让手下封住入口,把这条造型怪异的舟船抛入到江中,又在舟船四角上挂上了太平篮子,再把篮子里装满了镇海石坠入江中。
接着便朝着江心“顺水窝子”抛出手中的“赤睛珠”,这是二十年前他在“顺水窝子”救出陈开泰后,九姓渔户送给他的谢礼。

一阵紧锣密鼓,陈正年、洪仁显、潼镇海三人犹如三条水中急弩,转眼间扎入了顺水窝子,江面上不见一星儿半点儿的水花,当真是伏波安澜的好手段。

扎入水中的三人都是在三江中长大,潜伏的功夫自然各有法门。这江上岸边的人就细心等待起来,龚仲楠坐在太师椅上也微捻着胡须,等着看最后到底是谁入了翠莲的凤眼,成了自己的东床快婿。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等就从日落西山等到了明月从江面上升起,直到这时看热闹的人才心慌起来。
隐暗世界2021-05-25 17:20:16 发布在 莲蓬鬼话
几帮的帮众一开始还抹不下颜面,怕是自己入江寻人,被人说了胆怯,直到最后连龚仲楠都已经坐不住了,招呼着手下伙计入江寻人,可那入江伙计从水中出来,说早先入江的三人连同翠莲竟已丝毫不见踪影。

听见梅沙坞从水中出来伙计的说辞,其他三帮不等帮首吩咐,早有那帮众分水跃入江中,顺着“赤睛珠”落入的位置便潜游了下去,可等到各帮从江面上跳出来的水鬼将情况一报,这一下大家可真的着急了,要知道这群人中最多的便是水中好手,他们当下也不二话,立刻亮出了水靠江甲,如同下饺子般入江寻人。

按说三江江面虽然广大,但三帮之中水手甚多,如果上百人入水,即便是江中四人已遭不测,总能找到尸身。可事情奇就奇在纵使上百名江中好手翻江倒海,却是丝毫不见四人的痕迹,就连龚翠莲藏身的神舟“玄龟”,竟然也不见半点踪影。

这样一来,岸上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失踪的这几人偏巧正是三江之上四帮帮首的独生子女,等各帮好手在江面上点起了十三太保的蓝灯笼,彻夜不眠的入江寻人,这事情便变得异常严重了。

要知道,十三太保蓝灯笼乃是三江上一种灯语,平日里一盏长明,寓意生意“昌明”,其他每帮各存其三,不同的点法代表不同的含义,而十三盏蓝灯笼同时点起,灯语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告知三江两岸的舟船,三江口要“封江”了,所有舟船禁止航行。
三江口虽然是偏安江南一隅,但却水系发达,南北的航道多经过于此,如若平日里这航道临时封闭似乎影响不大,可三江口自从开埠以来整夜的封航,这却还是第一遭。

封江一开始,入港口运货的内航船和北上的江船听说这是三江口几位老大要入江寻人,而丢失正是他们的独生子女,便远远地将船停在了东西江面,有些自己觉得能攀上几分交情的,更是随着四帮的小舟主动过来拜谒,想着趁此机会帮衬一把,以后往来也能图个方便。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三江的江面这一封就封了整整一夜,这样一来有些船只就不干了,抱怨的说辞先是在航船之间飘来荡去。

最初,不过是几艘少走三江的船只四下犯嘀咕,但随着时间越久,便有更多船老板表示出不满了。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货物水运停一天那就是一天的花销,更何况有一些货物你还没办法等下去,比如说有明确交货期的货物,再比如说说那些放在舱底运送的活物...。

不过看样子,三江口的四位老大是铁了心,好像是只要人不找到,三江口绝不解封,一时间三江口的两侧停满了船只,但没有人敢冲过三江口禁航的江标。

停在东西两侧的船老大只能隔得远远的,看着“顺水窝子”中潜游的高手不停地进进出出,而三江口江面上一只船都没有,可回过头看看自己两侧的航道,各路的船只早已是乌泱泱挤满了江面。

三江水系上过往的船只多是运船,这些舟船各地的都有,但在内河上航行,大多拜的是“船头菩萨”,那是一种流传于行内的信仰,老一辈船上人家认为风大浪急是江神发怒,只有将菩萨放在船头祭拜,才能保证整船的人货安然无恙,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拜“船头菩萨”的习俗,不过这一次,到是因为江面上太过拥堵,偶有船只碰撞,竟将放置在船头的菩萨也碰落了几只,一时间吵吵嚷嚷,人生沸杂。

这一夜三江之上没有一个人睡的踏实,四帮帮首更是彻夜未眠,江中寻人一直折腾到黎晓露白,还是老漂子林六三突然指着“顺水窝子”大声招呼起来,所有人都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之间那旋涡之中吐了几个水泡儿,然后突地浮出两个东西。

众帮小船也顾不上“漩涡噬舟”,冒着险将那两个浮出的物件勾出旋涡,这才发现那竟是两具尸首。登时这岸上就炸开了锅,等岸上人仔细辨认,这两具尸首竟然是陈正年和洪仁显的。

这两位可分别是陈开泰和洪天畴独子,两位帮首闻言几乎要痛晕过去,这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虽然明知是尸体,但是两帮的帮众能做的还是要走个流程,即便大家都知道陈正年和洪仁显早已断气,但是还是有各自帮中的草药先生从人群挤进来,施展起各自的看家手艺。可任谁都知道,枯木到是可以逢春,已亡之人哪有复生的道理,但没有人敢将陈正年和洪仁显溺亡的消息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两帮的老大会发起什么疯来,一股紧张的气氛在江面上蔓延开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但是又都欲言又止。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嘉白帮的春秋先生刘半仙却发现不对,被捞起时陈正年和洪仁显就已经死亡了,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但两具水中捞出的尸首似乎不是溺死,而是各有外伤。

洪仁显身上皮肤外翻,身上尽是星星点点,那样子全是被“鲶须刺”抽戳出的血痕;而陈正年浑身乌青,那却是被“鸳鸯杵”击打留下的外伤。

而“鲶须刺”是陈正年的趁手家伙,“鸳鸯杵”却是洪仁显惯用的兵器。

只是片刻,江面上气氛就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自动的开始一边移动,一边拔出兵刃,三江之上,大战一触即发。

能够看出尸体端倪的只是围在中间的那部分人,他们一有动作,后面的人紧跟着骚动起来,东西两侧的封航船只看见有人动起来,以为是三江上解除了封江的禁令,所以一股脑越过原来划定的线标,东西两侧相向着便朝着“顺水窝子”划了过去,一时间剑拔弩张的嘉白帮和九姓渔户,仍在入水寻人的梅沙坞和鸼帮子弟,还有急着越过三江的各路航船,全部集中在三江口的江心,大家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听到先是一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如雷霆一般的“轰隆”巨响,然后那“顺水窝子”中心就开始打起旋儿来。

有些不知道那漩涡深浅的航船仍在往前挤着划行,而有些知道那漩涡厉害的老漂子开始拼命地操着桨橹四散奔逃,场面立刻就失控起来,船和船之间不停的碰撞,然后有人失足落水,场面实在是乱极了,可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已经打起了旋儿的“顺水窝子”,却慢慢地由向下凹下去的漩涡变成了一个向上凸起来的硕大的水泡。
隐暗世界2021-05-25 17:21:2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咱们按下江上先且不表,单说说这四人进入水中后的离奇遭遇。

最初,这洪仁显、陈正年和潼镇海三人进入了“顺水窝子”,一个个犹如江中灵兽一般蹼动双脚直奔那“赤睛珠”而去,而龚翠莲坐在神舟“玄龟”之内看着游在最后面的潼镇海,她只想着如果潼镇海一旦力有不逮输给了那二人,便从神舟“玄龟”中冲身而出,自己先把“赤睛珠”拿在手上再从长计议。

可那三人猛子扎的太快,她的神舟“玄龟”四足之上挂的又是镇江定海的“太平篮”,下沉的相对较慢,所以等神舟“玄龟”沉到江底的时候,龚翠莲发现这三人已经在江心斗了起来,而那枚“赤睛珠”就在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江底。

如果说起水下的功夫,江中子弟都有些心得,但潼镇海显然比不过另外二人,眼见着他刚夺到手的珠子,一脱手又飞了出去,龚翠莲心中大急,而另外两人奔着珠子一个晃身,一人伸手一人出拳,又在水里缠斗了起来。

如果真要论起来,还是陈正年潜游的本事更胜一筹,只见他犹如水中蛟龙,上下翻舞,不多时便将那珠子攥在手中,然后回过头对着神舟“玄龟”中的龚翠莲笑了起来。

他是高兴了,可龚翠莲心中却是一阵的懊恼,她本想着借着水下采珠让自己的如意郎君拔了头筹,好名正言顺的了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可哪成想“赤睛珠”竟被别人夺了去。

龚翠莲越想越是不甘,当下她心下一狠不再犹豫,便想从神舟“玄龟”之中冲身而出,可她正要打开那舱底的门洞,突然间发现江底石砾中一阵泥沙涌动,她赶紧搁下从“玄龟”之中冲出的念头,贴近镶嵌在龟甲四周水晶石英,想看的更真切一些。

龚翠莲眯起眼睛仔细观瞧,才发现不远处顺水窝子中那黑漆漆的深渊之内,竟然有一物由远及近游了过来,那东西看起来气力极大,划动之间带动水势,一时间搅动的泥沙浑浊,江水暗涌。

龚翠莲自小听闻当年他爹在水下勇斗巨鼋,救下陈开泰的传奇,这一时看的真切,心中大叫不好,她正要警示,却发现“玄龟”之中发出的声音根本传递不出。

其实完全不用她警示,这舟外三人都是水中的行家,那暗流一起三人便感觉有异,当时就回过头向洞底深渊看去。

三人虽然离的距离稍远,但还是看到黑漆漆的深渊之中竟有一头巨兽游了出来。三人一时间大惊失色,正待后退四散,可深渊之中游出的巨兽竟然一跃而出,一只壑头短齿,面部狰狞的水中灵兽便出现在河底江心之中。

当年龚仲楠在江底勇斗巨鼋的传奇在三江上流传甚广,所以他们四人一见巨鼋便不约而同地向他脖子上的看去,果不其然,那从深渊之处游出的巨鼋头颈右侧,赫然是一处硕大的划痕,那正是当年龚仲楠救下陈开泰与它搏斗时留下的伤疤。

水中四人只是在坊间流传的故事中听人说起,如今亲身遇到,才知晓这巨鼋是如何的恐怖。它实在是太大了,如同一头牯牛在江底不住的耸动。

四人离到近处再看时,这才见到那巨鼋的样子,只见它双目赤红,额头上长着一绺碧绿的鬃毛,唇吻之间两只长须随着水波飘来荡去,獠牙之下便是血盆的大口,看起来是满目的狰狞。

这江中四人想跑,但是发现手脚如同定住一般,都不听使唤,看样子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惊的瞬间失了心智。

正当几人以为必死之时,等了半晌,才发现巨鼋从深渊之中游出后竟不理众人,而是直接冲向那枚落在江底的“赤睛珠”,然后一口衔起。

如果说那巨鼋就这样潜游而过也就罢了,可它却衔起来水擂之上当做彩头的“赤睛珠”。那三人也是年轻气盛,再加上刚才在巨鼋面前失了方寸,都觉得在龚翠莲心里落了下乘,于是各自活动手足,一心想的是万不可让“赤睛珠”被那巨鼋夺了去,况且只要想开了,当年龚仲楠都能在水下胜这灵兽半分,自己又怎么不战而退。当下他们三人

在水中互相一望,递了个眼色,竟不约而同地亮起暗藏的兵刃,向巨鼋潜了过去。

那巨鼋多年来生长在水府,乃是江底的霸王,只是若干年前让龚仲楠用三股倒钩叉撕掉了一块皮肉,这二十年来早已变得更为凶残,它见竟有三人游了过来,当时兽性大发,一时之间这三人一鼋便在江里缠斗起来。

潼镇海等三人与巨鼋在江底斗的兴起,却看傻了藏在神舟“玄龟”中的龚翠莲,她怎会想到本是算计好了的事情竟被一只巨鼋给搅黄。她想钻出“玄龟”底舱,可又对巨鼋有些恐惧,正当她犹豫纠结之时,江底三人已经开始气力不支了。

潼太平等三人显然不及那灵兽巨鼋的力道,几番缠斗竟是险象环生,但这毕竟是三打一,三人之间互相接应,竟是堪堪打成了个僵局。

那巨鼋原是被“赤睛珠”引出深渊,现在珠子虽然衔在口中,但被三人搅得心烦,兽性一发竟丢下“赤睛珠”,直奔三人而来,看情形正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好让他们葬身鱼腹。

龚翠莲在神舟“玄龟”中眼看着三人岌岌可危,心下实在大急,正在无可奈何间,却见三人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分别向三个方向四下游走。

巨鼋一时失了目标,先是身形一滞,又把目光定在那枚“赤睛珠”之上,然后张开巨吻衔了起来又要向江心深渊而去。这三人哪肯罢休,挥舞着手中兵器又冲了上去,那巨鼋被搅得摇头甩背,在水域中左突右冲间,竟冲到神舟“玄龟”旁。

那神舟“玄龟”本是木制,又加了秘符,之所以能定在这江中,全凭着四角垂下的太平篮,而那篮子里所盛的却是镇海石。

巨鼋摇头甩尾正待摆脱三人的袭扰,没想到一个不留意,竟将身体缠绕在了那四条绳索之间,百挣而不得解脱,而这时它的兽性已经完全迸发了出来,嘴里衔“赤睛珠”,身体拼了命的拖扯,再看那四只太平篮,竟被它从江底拽起,牵着神舟“玄龟”便向江底深渊游去。
隐暗世界2021-05-25 17:22:2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潼镇海三人年纪相仿,自小心里都装着翠莲姑娘,此刻一见龚翠莲身入险境,便奋不顾身又操起兵刃冲了过去,可是那巨鼋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拖着神舟“玄龟”竟游的越来越快。

这一下可就真吓到了这三人,他们使出压箱底的水下功夫,紧紧跟了上去,可那巨鼋那是越游越深,不过片刻追在后面的三人已经感觉到难以呼吸了,那自然是水下压力越来越大的缘故。

还是潼镇海聪明,他眼见着就要追不上巨鼋,却仍有丈余的距离触手而不可及,看着荡在神舟“玄龟”下挂着太平篮的绳索灵机一动,伸手就拽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根,其他二人立刻有样学样,也各自拽住一条绳索,就这样,四人一鼋便向江心的深渊直扎了下去。

三名少年入水时各自带了看家的宝贝,陈正年带的是祖传的“水葫芦”,潼镇海带着的是龚仲楠传给他的“节节高”,而洪仁显最是简单,需要时便从怀中取出暗藏的“鱼泡子”,这三人水下呼吸自是不再话下,此时估摸着暂时是没了危险,可是被困在神舟“玄龟”之中的龚翠莲却是心中大惊。

龚翠莲虽然水性和功夫都不差,可毕竟是个女娃子,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此时早已失了方寸。

下水之前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可随着那巨鼋拉着“玄龟”是越潜越深,龚翠莲的心反而却静了下来,她藏在“玄龟”之中,隔着镶嵌在龟甲之上的水晶石英向外观瞧,外面竟是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几乎是一片漆黑,她只能凭着感觉,知道另外三个人依然抓着了绳索,随着她一起下沉。

历来三江上的众人都知道这“顺水窝子”下的深渊是处凶地,可谁都没下来过,龚翠莲不知道巨鼋会将自己带到何处,她心里虽然静了下来,可还是有些忐忑,于是又努力地看着甲舱外四处搜寻,只消一会儿的功夫,她发现那“赤睛珠”仍然衔在巨鼋的口中,而凭着“赤睛珠”发出的微弱珠光,龚翠莲渐渐地看清了她身在何处。

龚翠莲所乘坐的“玄龟”被巨鼋拖进深渊,此刻她借着珠光发现自己正被向下拖拽,而深渊的四周,都是陡峭的石壁。

那深渊入口处犹如一间宅院般大小,继续向下时便越来越来越窄,等缩小到一个房子般大小时,又突然又变得宽了起来,看那情形,就好像他们被拖进了一个硕大的瓶子里一般。

“玄龟”越向下行,龚翠莲越是紧张,这巨鼋如果还要继续向下,就算是不被吞噬,这四周的峭壁,她也是爬不上来的。龚翠莲毕竟是个女儿家,想着想着,竟暗自垂下了两行泪珠,可恍惚之间,她好像突然看到的那山洞中深渊的峭壁边缘处,似乎有人刻斧凿的痕迹,她赶紧定下心神眯起眼睛仔细向外看,“玄龟”越是向下,人工的痕迹越是明显,她看着看着,竟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攀附在那峭壁之上一般。

今天发生的事情早就超出了龚翠莲的想象,她三番五次被惊吓后,竟把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再害怕了,等眼睛习惯了四周的亮度,而“玄龟”也被拖到很低,她竟发现那峭壁自下而上凿刻的,竟是一条面目狰狞,四爪挥舞,硕大无比的巨龙。

龚翠莲在“玄龟”之中大气都不敢喘,此时此刻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巨鼋拉着四人是越来越向下,在“玄龟”甲舱之内的龚翠莲倒还好说,可随着越降越低,那“玄龟”之外的三人却逐渐承受不住了,他们觉得压力不断增加,抓着巨鼋的手几乎已经控制不住就要脱离了。

三人虽是江中的好手,可往常最多就是下到江底,那不过是十数人的高度,可这一次,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计,三个人拽着太平篮上的绳索,估摸着已经又被向下拽了十数人的高度,他们早就感觉眼睛向外凸出,胸口像是被人用重拳不停的敲击一般。

不过他们自然也知道,只要一松手,自己凭着各自带下来的水中异器还可以浮上水面,可是“玄龟”之中的龚翠莲必定葬身鱼腹,尸骨难寻,这三人也是年轻气盛,硬是咬紧牙关,凭着一口丹田之气,死命的硬撑。

但见陈正年不停的打开“水葫芦”,大口大口地吸着从中飘荡出来的空气;潼镇海从腰间不停摘下装满空气的水中异宝“节节高”;而洪仁显则是从怀中一个个地向外拿着鼓鼓的“鱼漂子”,那分别是他们在水中潜游的压箱底儿的家当了。

事到如今,这三人也已经看淡了生死,可很快就发现那“水葫芦”和“节节高”中空气已然越来越少,而“鱼漂子”也没剩下几个了,这时候即便放手,估计也再难浮出水面了,三个人在江底深渊只觉得耳朵眼儿里嗡嗡作响,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了,早就分不清到那嗡嗡之响是水流的声音还是水压之下出现的耳鸣,只好把眼睛紧闭,看样子已经是认了命了。

就在这几人眼看着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间他们就觉得压力似乎越来越小,慢慢地好像在江面一般竟能在这江底漂浮了。

三个人虽然仍在水中,但这种情形却从未经历过,心中大是惊异,等再睁开眼睛向外看时,却发现那水中已然一片碧绿,竟然已能看清楚四周的情形了。

且不说这三人心下的惊奇,就是躲在“玄龟”甲舱之内的龚翠莲心中也是疑问连连。

最初她凭着那巨鼋口中衔着的“赤睛珠”,能够大致看清深渊洞中的模样,可不多时,她在深渊水中竟然看到了阵阵碧绿碧绿的幽光,幽光随着水流飘来荡去,让她仿佛置身幽冥一般,只觉得怪异莫名。

等她稳下心神拼命的擦拭镶嵌在“玄龟”四周的水晶壁,又眯起眼向外看去,这才发现那碧绿碧绿的幽光是发自深渊洞中四侧的石壁上,那石壁之上好似有宝石镶嵌一般,闪着点点的光亮,将深渊底部照的一片碧绿。

龚翠莲虽然惊异,但却实在是不如“玄龟”之外的三人目瞪口呆,因为龚翠莲只能透过水晶壁去看那深渊的四周,却看不到深渊的底部,而舟外的三人抓着巨鼋,既能看到洞中的四周,可也能看到深渊以下。

“玄龟”外三人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水中的压力突然消失,但毕竟自己暂时逃过了一劫,早就止不住地打量起这深渊的情形,不多时就将底部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那深渊犹如一只宝瓶,而他们便从瓶口处由巨鼋牵引而下,随着下潜的越来越深,他们发现这深渊也愈来愈宽阔,如果说起深渊底部,那已经变得硕大无比了,而等他们看清楚了深渊底部的情形,要不是仍在水中无法说话,必定要惊奇的大叫起来。
隐暗世界2021-05-25 17:24:29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那深渊底部赫然出现了一片幽暗的建筑,那竟像是一座沉在江底的古城。

他们从上方俯视下去,那座巨大的建筑如同巨兽一般蹲坐在江底,让人一见之下便对它
心生恐惧。

如果不是此刻抓着绳索,恐怕他们早已拼命的向洞口游去远离这座古城了,可现在他们已经毫无办法,他们知道如果放开手脚,“水葫芦”“竹节高”“鱼漂子”中的空气绝对不能把他们带到江面,他们暗自地一思量,便决定还是任由着巨鼋将他们向前牵引。
那巨鼋倒好似通了灵性一般,竟也安静了下来,稳稳地拖拽着四人向深渊最底部游去,这让他们离古城越来越近了。

这几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觉得身体一沉,猛地落了下去,突然之间一股奇怪的感觉让几个人顿时失去了方寸,那是因为深渊底部的古城竟然有一处硕大的空间,而那空间之中充满了气体,如同巨球一般将江水隔在外面。

四人一舟突然脱离巨鼋的拖拽直直地从江水中落下,而落下去的位置,正是如在幽冥般的建筑的旁边。

这种感觉实在是无法说清楚,即便几个人都是在江边长大,猛子扎得多了,可从来都是从空中直接进入江水,从来没有试过从江水中跌落入空地,而落下去的位置虽然没有水,但却潮湿异常,泥泞不堪,几个人本来已经被跌的七荤八素了,猛地脚踏实地,一阵的不适应,竟几次想起身都没有站稳,又跌回到深渊底部的石板上。

那石板路明显是人工铺凿,每块都有一人长短,在幽暗的深渊底部显得十分厚重。几个人稳了稳心神,还是潼镇海先反应过来,爬到“玄龟”旁打开了舱门,让龚翠莲也从中出来。

龚翠莲四人此时完全不知身在何处,脚下是地,天上却尽是水,四周石壁上闪烁的荧光在江水的折射下发出碧绿色的光芒,竟好似漫天繁星般布满了古城上空。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诡异了,让他们完全想不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那巨鼋游到了什么地方他们也完全不知晓,最后还是潼镇海把四个人聚拢到一起,小心地观察着这一处空间。

等到仔细一观察,他们才发现,头顶十数米的距离便是幻动的水流,可那水流竟如同飘在空中的云朵一般悬在半空,他们甚至能看到空中漂浮的水体里游动的鱼虾,浮在空中的水流在深渊四周碧绿色的荧光照耀下显得怪异莫名,那情形实在是无法用言语表述。
他们先是想冲上水流浮出深渊,但稍一估算,就发现距离太远,在完全没有借力点的情况下想冲上水流毫无可能,他们只能借着那幽光向四处看去,这才发现他们竟站在了那硕大建筑前的一大片空地上。

今天的经历实在是超出了四个人的想象,尽管眼前就是古城,可他们完全想不出古城内会在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几个人都站在空地上,不敢向前踏进半步。

龚翠莲站在潼镇海旁边,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生怕城门中突然冲出如同巨鼋般的怪
兽。这几人正在犹豫不前,突然发现古城四周的石壁上似乎有着各式的图案,当下几人也不再踌躇,转身后退,小心地向着四周石壁走了过去。

等几个人来到石壁仔细辨认,才发现那石壁上确实有画,而且不止一幅,他们借着荧光扫视了一圈,竟发现岩画布满了四周的石壁。

那石壁上的岩画不知是用了什么染料,虽然处在潮湿之处,又历经千百年,竟然依旧绚丽斑斓,可正是因为艳丽,在这阴森恐怖的古城衬托下,显得尤为妖异。

龚翠莲四人借着顶处石壁上的荧光,一个图案一个图案地看下去,竟才发现那些岩画虽然笔锋粗拙,回转并不圆润,但却运笔自如,人物刻画异常生动,而且上下衔接,似乎这岩画是在描绘一个故事。

这四个人虽然所在异域,不知身处何处,但是毕竟年轻,那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消多时恐惧之心已然大减,竟忘了刚才还身在险境,竟对着岩画看了起来。

那岩画画工虽然简单,可即便是寥寥数笔,便将的人、物和事情刻画的生动传神。

在四人当中,原本潼镇海最是心细,他想先带着其他三人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可见到龚翠莲望着石壁上的岩画不肯离开,便担心自己强硬要走显出了胆怯,于是也硬着头皮跟上了三人。

他们顺着落下来的位置靠近石壁,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山川,那山川用红色的染料画出,层层叠叠之间,让人一眼便能认出山峦叠嶂。

山川之中交织着波纹状的图样,看样子这种纹样表示的是河流,靛蓝色的波纹让山川之间江河星布。

山川河流之间草木茂盛,禽兽繁殖,间或几人手舞足蹈,看在四人眼中显得一片祥和。
潼镇海四人顺着下一幅的方向继续看去,突然听到站在最后面的龚翠莲一声惊呼。

当时四下里寂静极了,龚翠莲的这一声惊呼好似平地的一声翠响,一下子把其他三人目光吸引了过来。

这三人以为龚翠莲遇到了什么危险,可左顾右盼却见不到一点异样,等他们再看向龚翠莲,却看到龚翠莲如同见了鬼一样长大了嘴巴,用手指着刚才他们看到的那幅岩画磕磕巴巴说道:“那画...那画...会动。”

“那画会动”,这话说的实在有些莫名,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不管怎样,能让龚翠莲尖叫起来的,怕不会有假,所以潼镇海三人还是顺着龚翠莲的手指看向他们刚才已经看过的那幅岩画。

这一见之下,三人硬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刚才看到的那幅岩画,竟真的在动。当时的情形实在是无法形容,那状况让这几人身体一紧,各自都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们姿态上虽然有了变化,但是眼睛却还是瞄着那幅岩画,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这才发现其实说那岩画在动其实并不合适,更贴切些说,应该是岩画在变化。

这变化使他们在看那岩画上的江河时有一种波纹在流淌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幻境一般。这几人中还是潼镇海头脑灵光,他见虽然岩画在变化,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便四下里观瞧起来,就这么一观瞧,竟让他看出些端倪。
隐暗世界2021-05-25 17:25:24 发布在 莲蓬鬼话
原来,岩画是随着他们头顶的水流而变化,那四周高处石壁上闪着的不知名荧光,星星点点般地折射在水流上,又照在石壁的岩画中,产生了流动起来的效果。

潼太平一发现事情的关键,便转过头又看向四周其他的壁画,果不其然,那些壁画也是一样,在荧光、水光的照射下,显得活灵活现,那样子跟动起来竟别无二致,等到他们细看下来,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当初在石壁上做画的人,那是因为在荧光、水波还有染料的作用下,不只是岩画上的水在动,那上面的山川、人物、谷草都在动,这种画工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等到了第二幅岩画,石壁上的画风一转,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水流弥漫四野,一时间江河逆流,洪水滔天,丘陵平原之上,到处都是水势。洪水所到之处,江河壅塞,百川无防,薮泽失障,洪水横流之势,泛滥山川。

那岩画之中满是河网星罗,纵横交错,画中的人有被洪水淹没的,有避祸山巅的,更有被不知名的水中巨兽吞噬的。

后面的几张岩画大同小异,描绘的都是左右游波,水从陆地穿行,江水之中常有怪异的猛兽上岸衔人入水,画中人物四散奔逃,竟是一片草木倒伏,民生凋敝的场景。

按理来说,不论是江是河那都是自然水道,不应该有人工痕迹,可这壁画奇怪之处就在于,有一些河道用波纹代替,而有一些却显示是人工挖掘而成,这四人实在想不出其中关节,便有些摸不清头脑地继续向后看。

后面的岩画倒还简单,那是描绘一个穿着蓑笠一样披风的人站在山川高地,一手拄着木锹,一手举起召集众人。

这站在高地上的人显然是个重要的人物,因为单单从画工和涂描便能看出绘画的人十分用心,这个人物的形象要比比其他人刻画的高大了许多,也比其他人物更为生动,所用的染料颜色也比其他人多了许多。他的面部使用的是白色涂绘,而五官用了其他颜色表示,所以显得浓眉大眼,鼻子高翘,口唇微张。

这人头顶之上用星星点点代替了满天的星辰,直到他身旁的人越聚越多,他便带着聚拢起来的民众,用原始的工具深挖沟渠,将那滔天的洪水引入山川之中。

再后面的岩画中,将这个人放在了更突出的位置,似乎都是想表现出他用了很多方法治理水患,但不论用了什么方法,山川之间依然是九州壅塞,四渎闭堵,天下沉渍,江水漫行。

再后面,这人独自在一座高山前跪下了下来,高山之间隐隐地好似有一位长眉闭眼、白发飘逸的仙人。那仙人双臂向前举起,双腿夹在一只虎兽上,看样子,这是在向仙人讨教治水之法。

跪下的人用食指指向天上,似乎是在向仙人讨教让天上不再下雨的法门,而那仙人却不言语,依然闭目,一手放在胸前,一手却指了指地面。

龚翠莲四人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岩画到底画的是什么,但此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谁料到就在后面的几幅壁画中,竟看着了一些门道。
龚翠莲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画中的人物在祈求停雨之法,而那仙人却手指地面,可后面的画却让大家恍然大悟,那是在说洪水不是源于天上的雨水,而是来自于地下。

只见那人回到山川之中,竟造起了舟船,又带着人乘坐舟船穿行于江河之上,勘查起水道变化,如此往复间,他似乎走遍了这天下的山川地貌,巡遍江河水网,小舟在山川之间星罗分布,可水势似乎仍然不减。

紧接着的岩画画风突变,似乎天上的太阳变得硕大,而石壁之上再也看不到水流的描绘,那副岩画上的人物刻画得形如枯稿,样似骷髅,看样子到像是遭了旱灾,可那人仍然带着其他人顺着干涸的河道不停巡游,最后竟在遍布山川间的河道中寻到了几处地眼。

岩画上的地眼用黑色标记,看起来深不可测,说是地眼似乎也不准确,因为那黑色深渊之处不时涌出水来,那领头之人在地眼之处命人建造样式奇特的小舟,由巨鼋牵引,深入地眼之中。

虽然被派下去的人和舟再也没从地眼中返回,但是大部分的地眼中水势却逐渐干涸,龚翠莲四个人仔细数了数,发现整幅壁画之中竟有九处地眼,而拍下去的小舟,竟也有九条之多。

再到后面,岩画中仅剩下了一处地眼,那是壁画上的人物在一处位于三条河道交界的地方发现了水流,而这一处地眼旁竟刻着两个文字样式的图案。

这也是他们在岩画中第一次发现文字一样的图案,他们仔细辨认起来,龚翠莲虽然读了私塾,可这样的文字她却从未曾见过,到是潼镇海因为上过富春中学的缘故,望着那壁画上的文字样式怔怔发愣,口中喃喃道:“这...这好似...金文‘河母’二字”。

不过这壁画上的内容,四人却再也猜不出。

天下大旱只有这一处有水也算是奇怪,可更奇怪的是,那水不是横向流动的,而是向上
喷涌而出的。

后面的岩画是一群人用原始的工具,想把那洞口堵住,可是水流太大,不论是用什么堵都会被水冲开,最后是那首领模样的人拉来了一头巨鼋,又在巨鼋头前悬挂一颗赤红的珠子进入到水中,竟在那深渊之下发现了一处水眼,然后便是那名首领带了一群巫师模样的人,在泉眼周围不停的跳动,最后一个个趴伏在水眼四周,建起了一处祭坛,又举着一个婴孩投入水眼,这时水眼以外的山川陆地之间,一片祥和,兽走鹰飞,五谷丰登。

这一连串的岩画上下衔接,让人一看便知道那是一副古人驯服水兽的绘图,可不知怎么的,这几人看了心里无比沉重,这组岩画的前边倒还好,但后边的这一处泉眼,怎么看都跟自己现在所处深渊太为相似了。
隐暗世界2021-05-25 17:29:14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龚老太太讲的故事仿佛一段传奇,听得让人欲罢不能。我和大背头正听到兴头上,都等着后面他们在山洞中的情形,可没想到的是龚老太太说到儿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先是叹了一口气,“唉”了一声,然后又说,他们四人到了这深渊下面后,那情形已经完全变了。

我们再请她继续,她却说:“我老太太今天说的太多了,实在是有些乏累了,如果有兴趣,你们明天还过来,我们再来给你们继续讲。”

我跟大背头虽然想听,但人家老太太既然已经说到这份儿了,再加上抬起头看看那天色,已然有些暗淡,我们都没想到这一个故事说下来竟然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于是也就不好再坚持了。毕竟是到了人家的地头,还是按照人家说的规矩办,这是总错不了的。

龚老太太的房子应该是请了佣人,但却不知道佣人在哪里,我们出来的时候,客厅上已经摆上了晚饭,可是桌面上只有老太太的一份,老太太见我们有些尴尬,就解释道:“老太太我年纪大了,这种寡淡的东西你们自然是吃不下的,倒不如让清流这丫头陪你吃些可口随心的。”

她这样说我和大背头深表理解,接着老太太又招呼着龚清流好好招待我们。

这个“瑞祥山庄”面积特别的大,我和大背头两个人是坐着龚清流的车进来的,所以也只能坐着她的车再出去,再加上白白浪费了我们俩大半天的时间,老太太又说让龚清流招待我们吃些可口的饭菜,自然是想着晚上的饭局有着落了。

一上车大背头就恢复了本色,话立刻就多了起来,而龚清流也一改原来冷若冰霜的模样,显然,我们和龚清流之间的关系也近了一些。

大背头坐在车里,像个二皮脸一样,非说要让龚清流请我们吃上一顿大餐,再细掰扯掰扯龚老太太说的故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龚清流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那样子算是默许了。

大背头说的是玩笑话,龚清流自然也没当真,其实对我们来说,什么大餐不大餐,可口就行,所以我们也没点贵的,开着车一路在市内转来转去,最后在一个叫做“老兵营”的店门前停了下来。从外面看起来,这个是一家做烧烤的小店,布置的比较有特色,我们也确实是有些饿了,找了一个位置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就走了进去,然后在靠里侧的一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大背头倒是毫不客气,刚一坐下来就对着菜单一顿狠点,光是烤羊腰子就点了二十串,一边点一边哼唧着:“羊腰子补一补,才有真功夫,羊腰子补一补,男人真辛苦。”我听的一脑门子的黑线,恨不得把脑袋塞到桌子下面,但又一想,人家一个大姑娘坐在对面都没说什么,我何必抹不开,于是干脆也厚着脸皮装作听不见。大背头点完烧烤还觉得不过瘾,最后又叫了几瓶夺命大乌苏。

我就挤兑着他,说你小子今天不喝古岭神了?

他笑呵呵地顺嘴回着:“这龚老太太讲的故事太上头了,还是搞点大乌苏透一透。”
龚清流听着大背头胡扯,也抿着嘴笑了起来,看来这小妮子也有可爱的一面。
趁着等菜的功夫,大背头拉下脸一副请教的表情问龚清流:“你说咱家祖奶奶讲的故事到底是有几分真实。”

大背头这小子是个老江湖了,我听着他这么一问就暗笑,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不要脸,明明自己想的清楚,还非要问,而且一开口就是咱家祖奶奶,这近乎套的忒明显了吧。
可龚清流这小丫头显然没有那么复杂,完全没听出来大背头套近乎的意思,还真是皱着眉想了片刻,仔仔细细地回道:“咱家祖奶奶这人说话做事一板一眼,怎么会有假,即便不全是真的,估摸着也是八九不离十。”

她一说完,才发现上了大背头的圈套,赶紧啐了一口继续道:“呸呸呸,谁跟你是咱家。”

我听了想笑却又不敢笑,生怕一不小心再惹恼了这小丫头,正想打个哈哈缓和缓和气氛,店里的服务员拎着两个大绿瓶子“吨吨”两声就放在了餐桌上。

大背头顺手在桌角拿过来酒起子,然后另外一只手又拎起酒瓶儿,只听“砰砰”两声,一股酒气儿冒出,啤酒的香气四溢开来,抓的人心胃一阵的痒痒。

大背头自己攥着一瓶,又把一瓶推到我面前,弄得手上沾满酒水,可他不管不顾,接着又点上了一根烟,这才“嘿嘿”讪笑了两声说道:“我也估计祖奶奶讲的故事可信度极高。”

我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啤酒,就问他怎么那么肯定,大背头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他先是用自己沾满了酒水的手把头发从脑门儿向后脑勺儿一捋,弄得头发向后背了过去油光锃亮,然后才一脸坏笑地对着我道:“你说咱家祖奶奶虽然100多岁了,但看她那言谈举止完全不像那么大年纪的人,这种思维清晰的人说出来的话肯定八九不离十,再说了,这种事要编谁编得出来呀,就说他们在山洞里看到那个岩画吧,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哪里能想象的出来。”

大背头说完抄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道:“祖奶奶刚才讲那故事的时候,我就想了,咱们先不说这故事里的主人公是谁,先说那岩画里描述的场景,你们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我估计你们跟我的想法一样,实际上的岩画描述的就是那件事情。”

其实他说的我也早有感觉,只是还有些不敢确定,因为这实在是有点太耸人听闻了,如果我们想的是真的,那可以说是惊天的大事儿,这里面牵扯的关系大了去了,于是我便静下心来听着大背头继续说。

“看那岩画上的内容,应该是描画很早以前,甚至可是远古时期,大地洪水为祸。那时候的人们因为生产力低下,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依靠人力封堵,可封来堵去的这洪水依旧滔天。在这样的情况下,远古部族里出现了一位首领,他带着大家治理洪水,不过最初仍然是用古老封堵之术,结果显而易见,水患治理的并不理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寻访到了一位仙人,对,就是岩画上藏在山里白发飘飘的老头。那个人一手指天摇了一摇头,又一手指地顿了一顿首,那意思是洪水不是来自于天上,而是来源于地下,想必这个说辞对那个部族首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也启迪了他的智慧,于是他命人建造了九只小舟,又令人在江河湖泊之中漂流,看哪里水势最大,何处水势最急。就这样,他们终于找到了大部分洪水的源头,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完全根治水患。就这样又过了一些年月,有一年大旱,可仍有一条水道蜿蜒流淌。于是那首领小舟顺着水路,找到了最后一处洪水源头,想必是那水口之中藏着什么水怪走蛟,掀起了水势凶猛波浪滔天,这部族首领又领着大家一路斩妖杀魔,最后伏波安澜,再施以厌镇之法,如此一来水势大减,但是在治理最后一处也就是第九处水口的时候,意外竟发生了。”

“那名首领原本想着驯服此处洪水,可那处水势仿佛像天河水母一般不停地涌出,嗯,我们姑且按照岩画上显现的纹饰将这一处称为河母,最后不知道是牺牲了多少人,终于镇住了此处滚滚而出的洪水,于是他们便在此建立了祭坛,如果说那里有类似古城的建筑,我觉得用祭坛形容更合适。至于他们在水中的祭坛经历了什么,那还要看祖奶奶明天怎么讲,我们才能推测得出,不过祖奶奶的身世我还有些东西弄不清楚,我需要想一想,而且需要找一找。”
隐暗世界2021-05-25 17:30:17 发布在 莲蓬鬼话
大背头一口气讲完,拿起酒杯咕嘟咕嘟就干一杯的啤酒。

他说的云山雾罩,听得我和龚清流一愣一愣的,但你不得不承认,大背头这家伙还真是有一些分析问题的能力,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也符合逻辑。

我和龚清流正在琢磨大背头刚才讲的话背后的含义,我们点的烧烤便端了上来了,于是几个人继续一边胡扯,一边喝着大乌苏,然后约定了明天再去龚老太太那边的时间。
就这样,一吃完饭龚清流买了单便自己开着车回去,而我和大背头散着步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大背头嘴里嘟囔着说:“我总觉得这个事有点不太对劲儿。”

我就问他哪里不对,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黎哥,你想啊,三江口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江南水镇,可是你看龚老太太故事里的,龚仲楠,还有洪天畴、潼太平以及陈开泰,这怎么也不像普通人啊,一个十分普通的地方聚集的一群不普通的人,那就极不寻常了,这情形就好比是我们这个行当里有个‘花翎’现世,几家的‘采翎’高手都突然涌过去争抢一样。”

“花翎”,是很有灵性的法器的意思,一般是指法器中的上品。

大背头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过来,他是想说三江口有宝,于是我赶紧问他,能不能猜出来三江口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几方争夺,大背头捋着锃亮的头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道:“黎哥,这哪儿是能猜的到的?这要有线索才行。”

我听罢叹了口,回道:“这倒也是,单凭一个故事似乎很难摸得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我说这话的时候抬着头,正看到大背头把目光斜睨到旁边,脸上带着有些自得的窃笑,我自然知道这小子满口的花腔,又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赶紧追着又问:“难道你手上有线索?”

大背头听见我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摇了摇头才道:“嘿嘿,小哥,还真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我需要再想一想,更需要找一找资料。”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找大背头的时候,这小子正在酒店里呼呼睡得正香,我看到他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扯掉他的被子,他“嗷”的一声坐了起来,说自己正在做梦,梦到被个美女上身了,没想到是我找了过来。

我就问他昨天晚上是不是拨打小卡片上的电话,搞到今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到是撇着嘴一脸委屈地说:“黎哥,你不要诬陷我,昨天晚上我找了一夜,终于找到了点眉目,看出点端倪。”

他这么一说,我的好奇心就被吊了起来,让他赶紧说说,可没成想这小子却还在卖关子,不肯告诉我,只是说是还不确定,先听听龚老太太今天怎么说再做定论。

大背头这人有时候我实在拿他没办法,也只能叹了一口气由他去了。

我等着大背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一起从客房走出来,才发现酒店自助早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于是又到外面随便胡塞了几口,打了一辆的士就直奔“瑞祥山庄”。

这次明显是提前打好了招呼,警卫看到我们两个也不盘查,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进去。
大背头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而我算第三次,虽然次数都不多,但是我更知道这地方来龙去脉的,所以大背头一面往里面走一面挠着头嘟囔着:“这是什么小区,怎么竟然有警卫站岗。”

我瞥了他一眼,一副真没见识的样子奚落他:“你小子别觉得这个地方虽然地处闹市,可是这里边住的人那全都不一般,我小时候跟着我家老太爷来过一次,那是拜访的一位老人家,那老人家也算是位人物了,可当时也只能住在靠外的房子里,而这位龚老太太却住在最里面独门独栋的房子,这也是为什么她一说那个故事我就信了八九成的原
因。”

大背头回了我个眼神表示不信,那样子好像是我在吹牛,我一看心里就有些急了起来,辩解着道:“住在这个小区里面的人,那可不是有钱就行的,是要一个贵字,你想想,现如今贵族早就绝了,还能有什么贵人住在里面。”

大背头听我这么一说,眼睛立刻瞪得像两个牛蛋,倒吸着冷气啧啧有声:“你是说...权贵...。”

他话刚吐了一半,突然觉得似乎在这里说有些不妥,又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起来,见旁边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我被他的样子逗得想笑,不过听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才又说道:“你也知道,当年我们家老太爷也算够贵气了,可是想住在这儿还是没有资格,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很小,就是跟着我们家老太爷看望他当年的一位老领导,而那位老爷子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已经有很大的名声了,他之所以在这一处养老,那是因为南方的气候适宜,易于养生。”

大背头漂泊社会多年,虽然社会阅历丰富,但是毕竟只是跟商人打交道,对这种院墙秘闻涉猎不多,所以听我这么一扯,感觉走起路都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哪一位贵人,看的我心里更是一阵得意。

我们两个人就在这样一路走了进去,等走到龚老太太住的那栋别墅,才见到龚清流正拿着一个花洒在浇灌门前的小花,看样子是早就站在门口等着我们,不过估计一时无聊,随手找点事干。

她见到我们两个过来,笑着打着招呼,这次我们两个过来的待遇比上次要好得多,所以我们两个也放松起来,在走进房间进电梯之前,大背头竟然跟回家一样随手从一楼的桌子上拿了苹果边走边啃,一边吃一边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等下到了楼上要一边喝茶,一边吃水果,一边听着咱家祖奶奶讲故事。”我听得一脑门子的厌烦,心说这小子还真是属狗皮膏药的,一旦黏上,想撕下来都难。

我们正嘻嘻哈哈地准备进龚太太的主卧,突然听见走在最前面的龚清流突然惊呼了一声,然后快速地跑到龚老太太的床头。
隐暗世界2021-05-25 17:31:05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看着龚清流快速跑过去,我跟大背头两个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紧随其后,等靠近了才发觉,龚老太太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左右摇晃竟都不醒,看样子竟是昏迷了过去。

按说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出点什么意外都是正常的,可昨天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着实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实在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看龚清流的模样,也是乱了分寸,大背头到是醒目,身子一斜就挤到了前面,然后用他肉乎乎的大手按着老太太的人中。

我先是发了一下楞,感觉自己好像帮不上忙,便赶紧摸出手机要打120,可龚清流见到却制止了,她先是快速走到书桌旁,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卡片,迅速的拨打了一个号码,电话一接通,便将龚老太太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电话那边看起来是答复了一句什么,又让我们尽量的坐在那儿,不要挪动龚老太太,我一边听一边去窗边打开窗户,想让房间里多些新鲜空气。

我原本预计要等一会儿急救车才会到,可不成想没过两分钟,就听见120特有的鸣笛声远远地传了过。

我估计龚清流一个女孩子家肯定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这个时候要是转身走了,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跟大背头很无奈地也上了急救车,全当是给她当回主心骨。

这龚老太太一住院,我们就更知道她绝对是一个身份不同凡响的人了,急救担架走的是一个绿色通道,先是专家会诊,然后是医院的领导过来提要求,最后住进了单身的病房。

那病房里急救的设备一应俱全,看样子,是专门给特定身份的人准备的,然后见到医生和护士不停的进进出出,就这样过了小半天,龚老太太竟然缓了过来,不过看样子,竟是中风了。

龚清流这丫头急得要命,把手机杂物都放在我这边,所以一时间我也不好离开,只能坐在房间门外长椅上等消息。

我正在烦躁间,就感觉手上一震,然后就是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是龚清流的手机来电提醒。本来她的手机我并不想看的,可是那铃声来的突兀,我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这一扫我就愣在了当场,一瞬间我就觉得好像有点不真实。

我看到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号码实在是太熟悉了,那竟然是刘总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他用了超过二十年,我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的号码我从来都不用存到手机通讯录。那一瞬间我有些懵逼,手下意识地就在电话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然后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

我能看到这个号码是刘总的,可电话那边的刘总显然想不到这个电话是由我接通的,所以一打过来刘总的声音很客气:“请问是龚女士吗?”

嗨,今天的事情实在是让我有些糟心,我张嘴就道:“龚...龚你大爷,我是黎粟。”

电话那边的刘总显然被搞蒙了,先是疑问地“嗯”了一声,估摸又看了一眼手机才小心翼翼地道:“哎,哎,黎粟,龚女士的电话怎么在你那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没好气的问他:“你有什么事找龚女士,现在找我一样。”

刘总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龚女士委托我们物流公司运送的一件货物,现在到深圳了,看什么时候能送到府上。”

他一说完我一拍大腿就全都明白过来,原来龚清流在杭州拍到的那艘怪船是委托了刘总的物流公司运到深圳的,这样一来事情就清楚多了,于是我把这两天和大背头的经历大概一讲,刘总就说看来现在也没有办法,就先放在他们仓库吧。

撂了电话,我和大背头百无聊赖地发着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听到“吱嘎”一声门开了,龚清流一边抹着眼泪出,一边从病房里出来。我等他情绪稍稍稳定,就把刘总打过来电话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她“噢”了一声,明显有些有些心不在焉。

她这状态我也理解,毕竟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又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失了方寸也属正常。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如果是平时那还好办,现在自己实在分身乏术,不如就先将那艘怪船放在刘总仓库,等祖奶奶病情稳定了她再去提货。”

我想了一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就用自己的手机给刘总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了货主的想法。

刘总到现在还没有回过魂儿来,有些吃惊嘟囔着:“嗨,你说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凑巧?”

他的心思我当然理解了,我们去杭州竞拍东西遇到了拍友,而那拍友竟然委托刘总的物流公司来运送竞拍物?就连我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何况是他。

我自然也是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但又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也只能劝他别多想,然后挂了电话。

我和大背头又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可看着病房中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知道自己再等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跟龚清流叮嘱了几句,告诉她我最近的没什么事
儿,如果有需要千万别客气,随时找我,然后赶紧低着头跟大背头离开了医院。

我们一出医院就我问大背头想去哪儿,他说他想回酒店继续再找一找资料,看看龚老太太讲的故事,到底真实性有多大。

我跟大背头分了手,自然是回到家中,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我自顾的进了房间倒头就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被手机的闹铃响吵醒。

闹铃响第一遍的时候,我闭着眼睛摸索到手机,凭按键向左一划,想着直接挂掉后继续春秋大梦。可手机响完之后过了一会儿,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我心说这谁呀,太缺德了,一大早上的打个什么电话,于是拿起手机就想开骂,可是手指在屏幕上一滑动就听到刘总急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那声音急促紧张:“黎粟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我和刘总认识了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从没听到他声音如此急促,登时便睡意全无,一个挺身坐了起来,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刘总还不等我把话说完,又急急地道:“黎粟,出大事儿了,昨天我给你打电话时说的那件货物,消失了。”
隐暗世界2021-05-25 17:32:46 发布在 莲蓬鬼话
刘总这人虽然是名商人,可嘴上说话还是很靠谱,他这么一说,到是把我说愣住了。

你说一个物品找不到了,大可说失踪了,又或者是丢了,但如果说是消失了,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表述。代表着这件丢失的货物全然找不到任何踪迹,甚至是一丁点儿的线索,也是找不到的。

这两天发生是事情实在是有些超出常规,刘总的一句“消失了”,竟让我呆在当场,不知道如何去接他的话头,好在听到我并不言语,刘总又赶紧解释道:“货物经过长途运输后,我连同木架都没有拆卸,用几辆大型叉车配合着将它安置在丹竹头的仓库里,你知道的,我们公司在那里场地足够大。”

我自然知道,刘总的家族企业是一间庞大的集团公司,而他们集团在丹竹头有一片极大的仓储用地和厂房,这样的存放方式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况且那艘怪船体积极大,并非普通的物流包裹,断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不见踪影,一想到此处,我连忙问道:“昨夜监控录像可曾拍到什么?”

刘总的回答显得格外沮丧,很明显,在我问这话之前,他已经调出了昨晚的监控录像,希望能通过视频回放找出端倪。

“完全没有任何盗窃的迹象,那间存放怪船的的仓库是独立的,如果不将库门打开,而同时又有大型的运输车辆装载,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形。如此巨大的一件物流货物竟然这样消失了,这真是见了鬼了。黎粟,你不知道,这件货物的保价有多大,那可是足足1,700万,先不说保价由保险公司赔付,即便是对集团的信誉,也是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当然知道那艘怪船的保价有1,700万,而且我还知道其中有200万是因为大背头这孙子才叫上去的,我直替刘总叫屈,可又不好说我早就知道这怪船的价格,所以只能沉默。

见我不回复,刘总又小心翼翼地道:“黎粟,你说,这仓库会不会里有些...有些...那种东西。”

我自然知道刘总所说的那种东西是什么,可是我并不了解情况,所以实在没办法回答,不过当听到刘总说“那种东西”的时候,我还是打了一个机灵,一下子醒了起来,这几天遇到的事实在是太离奇了,一想到深处,我便睡意全无。

按说这艘怪船我在杭州时见过模型,它体积虽然不是很巨大,但是也绝算不上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了?但刘总说的话我肯定相信,我跟这小子在一起摸爬滚打二十年了,他虽然有时也会不着四六,但他可绝对不是蒙事儿的主儿,他给我打电话,除了是出于信任,更多的应该是想让我帮他出出主意。毕竟,昨天他打给货主手机时,是我接的电话,他下意识的认为我跟那货主私交不错,想看看能不能有个商量的余地。

这事情在我脑海中转了一圈儿,我到是告诉他先不要报警,因为就我的经验来说,有些事情没有惊动警方反倒更好处理。

赶过去的路上,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捋一遍,心里就忍不住的懊恼,我本来是想着帮倪阴阳一个忙,谁料到因为大背头这小子在拍卖会上乱来,竟惹出这么大的事儿。

其实我心里虽然懊恼,但是不消片刻,已然释怀了,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多的偶然会改变你的人生轨迹,这情形就像是龚老太太,如果当年不是梅沙坞比武招亲,她也不会有一番水底奇遇,更不会有后面的传奇人生。

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车就已经开进了刘总物流公司的仓库厂区。

刘总的物流园在丹竹头,那是一个靠近关口的位置,里面全部都是物流企业,而他的公司在这些物流企业中算是比较大型的,他的仓库就在这个工业区靠近最里侧的位置。

车辆一进入工业区的大门,我就留意起来,这工业区占地面积极大,货车进进出出,搞得路面烟尘四起,真是一副忙碌的景象。

像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情况最是复杂,单单粗略算起来,每天进出的货车不止百俩,如果真是有人惦记着那艘怪船,选个好的时机,再找了一个起吊车吊起运走,还真是不好找。毕竟,你总不能将所有的车全部筛查一遍,而只要运出了工业区,车辆四散南北,那完全便是大海捞针了。

我的车一停在刘总公司的门前,就见到他急急地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我下了车,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便直入正题。

刘总的办公室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不过毕竟身处物流园区,所以到是没有使用高档的装修,只是简单的布置。

我一坐下来,刘总便焦急地道:“那件货物从运进仓库,便再也没有打开大门,我实在想不通它怎么就消失了。”

我听他说完,想了一会问道:“货物丢失到现在,公司申请有没有人离职。”

我这样问自有我的道理,像怪船这么大体积的货物如果突然消失,要么是原地化整为零带了出去,要不就是原样不动运了出去,那船的外形我见过,不管是谁想把他盗走,必定是因为他有一定的价值,而化整为零必然会破坏他的结构,所以自然不会是这样,而那就只剩下后者了。

可看起来这一点刘总也早就想到了,他回答的很干脆,这个物流园的工人都是他大埔老家一条村的,他不相信有人会背着他干出这样的事情。

刘总的回答让事情变得复杂了,要知道这艘怪船虽然有些年代,但毕竟还是近代的东西,算不上古董,这东西你就算把他偷走了,在外边不识货的人眼中根本就不值钱,卖不出价格,而就算是识货的,除非有特殊的需求,也断不会费这么大的周章。

我们两个商量了好一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我觉得还是先代刘总跟龚清流说个情,毕竟货主的货物现在是实打实的弄丢了,不过这事儿不好在电话里面讲,所以,我决定亲自去趟龚老太太治疗的医院,当面的向龚清流道歉。

刘总看起来十分的沮丧,垂头丧气地跟我在我后面,见我开门上了车,才摇着头退回到物流公司。

我开着车,正想着等一下见到龚清流的说辞,突然一阵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发现竟是大背头这小子发过来的语音联线,我顺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就听见大背头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传了出来,那声音十分亢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嚷嚷着:“黎小哥,我就说嘛,龚老太太的故事我听着总觉得似曾相识,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找到了,你快点过来,我等着你。”
隐暗世界2021-05-25 17:35:11 发布在 莲蓬鬼话
我见到大背头的地方是他住的酒店。

本来我从刘总那出来应该前往医院,向龚清流请求原谅的,可是大背头的一通电话却打乱了我的计划。

他的那句“黎小哥,我就说嘛,这龚老太太的故事我听着总觉得似曾相识,你可不知道,这一晚上我腮帮子上的肉都掉了三斤,终于让我找到了出处。”

他的一番海扯竟一下子就吊住了我的胃口,所以我决定在见龚清流之前,一定要听个明白。

我在酒店见到大背头的时候他满脸的兴奋,我才一敲门,那房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想必他在房间里已经等我等了很久。

大背头见我站在门口,慌不迭地把我拉进房,然后让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脸上的兴奋更甚了:“黎小哥,这也就是我,要不然你打死都找不到龚老太太说的那个故事的缘由。”

他见我一脸的疑惑和不明就里,假模假式地一拍大腿,然后有些自得地从房间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物品。

大背头既然这样郑重其事,我也自然不敢怠慢,于是赶紧打起精神,又眯起眼睛仔细观瞧,这才发现大背头从抽屉里取出的竟是一个蓝布包裹。这蓝布包裹上面的纹饰是蓝印花染,泛白的花纹上有些微微泛黄。我虽然没有上手,但见那露出一端布边儿,已经有些发毛了,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大背头取出这包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子上,又一层一层地把外面的包裹揭开,然后一沓黄色封面样子古朴的旧纸便呈现在我眼前。

我仔细辨认,发现那是一本线装的札记。

或许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封面都有些脆腐不堪。不过整体看来,似乎保存的还算是不错,我再仔细凑过去看,发现那本子上赫然手写着四个厚重的魏楷,我仔细辨认,这四个字写的却好像是“航王密录”。

我一抬手腕正要去翻那册子,大背头却伸出肉乎乎的手掌拦住我,示意我再看仔细些,我一脸疑惑又看了几遍,丝毫没有发现异常,就抬起看向他,大背用手拍着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气道:“小哥,你就没有发现这册子上的字有什么不妥?”

他这一提示,我到是有了些感觉,似乎那个“航”字好像哪里不对,可我实在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于是又抬头看向他,他撇了撇嘴,看样子实在不想在多说什么,然后示意我继续翻下去。

我一边拿起册子准备翻看,一边听着大背头不住地嘟囔:“我说小哥啊,这里面记载的东西有点晦涩,而且里面使用了大量的异体字,你看了也未必懂”。

我本来毫不在意,但他这样一说,我到有些不舒服了,什么叫我看了也未必懂,莫非这上面写的还是隐文?但大背头既然这样说,那必定是有些原因,所以我也强忍了,闭起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继续说。

大背头见我不说话,便继续道:“在你看之前,我一定要先跟你说清楚这本札记的来历。其一,这样更容易让黎小哥你了解事情的经过;其二,这册子上所记录的用词有些生涩,你一时半会也未必看得明白。”

我听他这样说,似乎有些明白了,便伸了一下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大背头见我示意,先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口水,这才说起了得到这本札记的经历。

前两年大背头因为寻找那件青铜鼓去了一次澳大利亚。那一次他去的是塔斯马尼亚,去的结果我自然是知道,虽然找到了些蛛丝马迹,但是又只能说全无结果。

那次他在澳大利亚待的时间不短,在塔斯马尼亚寻找无果后,想着自己已尽全力,便有些释怀,于是他租了一辆车,想着自驾在澳大利亚游玩一番散散心情。

大背头走的路线是一直向北,从塔斯马尼亚沿高速公路进入昆士兰州的高原地区,因为据说那里相对原始,很多区域尚未开发,这样的地方正对大背头的胃口。可是等他经过长途奔波之后,这才发现哪怕是昆士兰州偏僻的村落,也算是相当的现代化了,于是大背头改变了思路,想着多增加一些异国见闻,便通过地图找到了几处保护区,琢磨着去看一看那里的异国风情。他找到的第一处保护区是一个叫鸭嘴兽的公园,他按照名字想象着可能是一个鸭嘴兽主题公园,于是就兴高采烈地驱车前往那里。

那个叫做鸭嘴兽的保护区就在阿斯顿的边缘,其实是一个很小的公园,不过需要徒步穿越热带森林,公园里布满了小溪,大背头一向最怕劳苦,可为了增长见闻还是强忍着继续朔溪而行。

最后公园的导游带着大背头穿越整片丛林和小溪,他竟然一只鸭嘴兽都没有见到,而那个导游却仍伸手向他索要小费,大背头觉得被公园的名字给忽悠了,自然不肯给,于是那导游便有些生气地离开,把大背头独自丢在了丛林深处。

当时大背头心里有些气愤,便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想着即便你不带我,我也能走得出去,于是便拿着手机一路向西寻找出路,这样步行了大概20分钟左右,他便已经开始看到鸭嘴兽公园的出口。

大背头正在为了自己的聪明感到自得,突然眼睛就被不远处的一处建筑所吸引。

如果换在其他的时候,那处建筑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当时大背头是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而且是在昆士兰州一个半原始状态的自然公园的门口,那就实在有些不正常了。

大背头看到的是一个极为传统的中国小庙,虽然他的外围是用美式白色的栅栏围起,但里面的建筑大背头却绝对不会认错,那一定是一个传统式的中国道观。

当时大背头的脑子有些短路,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于是决定走近了去看看。等他走进了才完全确定下来,那肯定是一间道观,因为那道观大门的门楣上写着“航王庙”三个
汉字。

当时大背头的思绪乱极了,在这样一处异域看到一个中国内地传统的小庙,这实在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细想一下大背头倒也释怀了,因为据说百多年前,广东和福建以及江浙一带确实有很多的渔民通过水路到澳大利亚开采金矿,从这个角度讲,那些先人将信仰和传统带到了澳大利亚倒也并不出奇。

话虽这样说,但作为一名华人,尤其是像大背头这样专门做法器买卖的古董商人看到这样的一座道观,自然是想进去拜一拜的。

大背头想到这儿,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走了过去,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去请上一柱香,可是就在他即将进入庙门的那一瞬间,大背头突然感觉好像有人扯了一下他的
衣袖,他当时心里有些发毛,想着可别在异国他乡碰上了“庙鬼”。

大背头小心翼翼地转回身,这才发现扯他袖子的是一个约莫20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一脸华裔的长相,但看起来似乎和内地的华人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

大背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更不知道他会不会讲汉语,于是好奇地望着他,他也望向大背头,又过了半晌那年轻人才试探着问道:“先生,您是从中国来的吗?我有来自中国的古董要出售,很古老很古老的古董,古老到你想象不到的那么古老。”
隐暗世界2021-05-25 17:36:14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那年轻人讲话所用的语言有些怪异,既不是英语,也明显区别于汉语的普通话,不过大背头还是听出,那是一种在湖南祁阳使用较多的方言,当地俗称老湘语。

大背头虽然听得懂这年轻人使用的方言,可听他这样说还是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大背头好笑的是,他这半辈子以收古旧玩意儿为生,本想着这次出来好好休闲一番,但
现在看起来他还是难逃宿命;而生气的是,作为一个海外的华人,竟然毫无廉耻的买卖祖国古董,这让他多少有些气愤。

可大背头毕竟是老江湖,他在一笑一气之间,便决定逗一逗这个年轻人,于是他便伸出两只手掌比划起来。

他先是用蹩脚的老湘语回答,说是别的古董他不收,他只收青铜的,外形上像是一支鼓的古董。

大背头一边说,一边比划,他说的很细致,包括青铜鼓下面的三只鼎足和鼓体的云龙纹都叙述了一遍。当然,他这样说的时候纯粹是为了调侃那个年轻人,完全没有期待能在这年轻人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可那年轻人看他这样比划和形容,瞳孔瞬间就增大了,面部表情因为喜上眉梢的缘故,变得有些夸张。

那年轻人神色紧张,又用力地拽了拽大背头的袖子,然后用发抖的声音向大背头说道:“先...先生,我...我说的那件很古老的古董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表现显然不是刻意为之,所以大背头当时心里猛地一跳,心说别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那青铜鼓能够这么容易出现吗?他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这种机会既然摆在眼前,他自然不肯错过,于是赶紧让那年轻人带着自己去见他口中所说的那只铜鼓,可他没料到的是,那年轻人却笑了笑,然后跟他说不用那么麻烦,那铜器就在眼前。

那年轻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庙门,这下弄得大背头一脸疑惑,那年轻人见大背头竟然还不明白,马上快步走进去,然后指着庙口硕大的双龙耳黄铜的香炉对着大背头道:“这个东西跟你描述的一样,他古老到不能再古老了,而且他是铜制品,跟你说的那个鼓的形状也是一样的。”

那一瞬间大背头打人的心都有了,他心说虽然都是铜的,可是青铜跟黄铜能一样吗?虽然都是有三支脚,可那鼓和香炉自然不是同一个东西啊。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年轻人估计是在国外出生的,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知之甚少,于是也便当做一个笑谈,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赶紧离开,他对这香炉完全没有丝毫的兴趣。

这年轻人见他原本还是要买,但突然却毫无兴趣,竟以为他在杀价,于是又说道:“这
铜炉十分久远,上面还刻了字。”

当时大背头心里还在生气,他想着即便再久远,黄铜的东西能久远到哪里去,自然是比不过青铜的,不过当他听到年轻人说铜体上有字时,还是心里一动。

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件铜器上有铭文,那么铭文的内容大多对这件铜器的来龙去脉有一定的描述。想到这儿,大背头又走前了几步,弯下腰,又眯起眼睛对着那铜香炉仔细辨察起来。

这一看之下,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背头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想骂人了,那是因为这年轻人一开始的话对他的误导太大了。
“古老的不能再古老...”。

只看铜色,大背头就敢断定,眼前的这个铜香炉,铸造年份绝对不会超过150年,这个年代的物件儿对于像大背头这样的古董商人来说,丝毫没有一点的吸引力。大背头正想
直起腰,却发现铜体上的铭文似乎有些不寻常。

那上面的文字虽然是汉字的结构,但是字的有些写法却又十分古怪,而且用词也是十分特别。比如炉体上的铭文的写法就跟惯常见到的不同,那上面刻的竟不是无量天尊,而是天父天母圣王圣子...,这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可即便如此特殊,这铜香炉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近代的铜器。先别说法器,在大背头的眼里,可能连古董也是算不上的,于是大背头很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的年轻人赶紧离开。

那年轻人却不依不饶,拉着大背头不停的再说着这铜香炉的好处,最后他看大背头确实不感兴趣,竟一伸手说:“这香炉你可以不买,但是进庙的门票钱你要给我,这门票钱是10澳元。”

年轻人说的大背头都有些懵圈,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这年轻人说的情形其实并不少见,依他的意思,这是一处家庙。

家庙是由一个家族供奉特定的神祗而建立起来的的世代相传的庙观。年轻人既然这样说了,大背头也不再纠缠,况且10欧元对于大背头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得,他只是有些诧异,总觉得在澳大利亚一处不太繁华的村落,竟然能见到一处家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年轻人接过大背头递上来的10澳元,顺手从香炉旁的几案上拿起了三根香递了过来。

大背头点燃通心香,插在香炉中,然后又向着庙里供奉的神主拜了几拜。

那年轻人见在大背头身上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于是便惺惺的离开,而大背头无缘无故地掏了10澳元的门票钱,心里还有些懊恼,就想着在这庙的周围多走一走,可他这一走,竟被藏在庙里的微观细景所吸引。

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一个偏僻高原之上竟然有一个原汁原味的中国道观,而且道观的布局十分巧妙,看得出来,最初建庙的人一定是道门的高功大德,即使过了这么久,大殿内的藻井仍旧绚丽的夺人眼目。

大背头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竟在这道观里走了半个小时,等他走累了,准备离开出去的时候,已经从道观的山门走到后院,那通常是住人的地方。

大背头本来想绕过再转头离开,可就在他走到后院墙边时却听到一声很大的喝止。

他不知道那声喝止代表什么,就赶紧停下身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那似乎是一个老头子在训斥一名年轻人。

老者的口音跟刚才那名年轻人使用的语言一样,用的都是老湘话,他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大声呵斥道:“阿吉,那本札记是不是你拿走了?”

然后大背头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辩解:“那本书不是一直放在庙神主位的神龛里吗?我怎么会拿呢?爷爷你要相信我。”

年轻的声音一响起来,大背头就愣住了,这名叫阿吉的年轻人就是在庙门口兜售那香炉的年轻人。

接着老者继续训斥,但是那个叫阿吉的年轻人死不承认,最后那老者叹了一口气,很心酸地说道:“这家庙传到你这一辈,看来是要散了。”

接着,就是一阵静默。

大背头想走,又怕弄出响声被人发现,被人认作偷听,所以他决定等一会。

直到又过了好一阵,他听到好像是阿吉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赶紧从航王庙走了出来,然后找到自己租的车子,准备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背头想的很好,可世事总有变化,他没想到等他走出“航王庙”的时候那个叫阿吉的年轻人正在车边等着他。
隐暗世界2021-05-25 17:37:35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阿吉看起来实在有些紧张,双手抱在胸前,像是搂着一件什么东西,他见大背头走过来,急急地凑了上去用蹩脚的汉语对大背头道:“先生,如果那件铜器你看不上,我这里还有一本书,那也是极古老的。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卖给你,但那需要你用一点点的金钱。当然了,你放心,不会太多的。”

阿吉这样说的时候很是小心,好像生怕大背头不要一样,而大背头站在那愣了片刻,才又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刚才老者说的那本书就是被阿吉偷走了,他想拿来卖钱,可是看他的样子竟毫无悔意,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地在撒谎,这真的让大背头完全预料不到。

不过大背头转念一想,那香炉确实不值什么钱,况且也没办法运回国内,可书就难说了,如果是名家著述或者是孤本珍品,又或者是里面有一些特殊的记录,那可又是另外一个价钱了。

他是这样想,不过却决计不敢这样表露,而是面无表情地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年轻人把书拿过来,那年轻人左顾右盼见周围没有人,这才把刚才胸口抱着的包裹打开。
那是一沓古色封面的札记,封面上写着“航王秘录”。

大背头接过来,只是稍稍一翻,就可以断定这是一个人写的日记。

这本日记时间上应该不会太早,可用词却似乎和我们平常使用的有很大不同,所以一时间他实在无法判断,于是便又抬起头看向那名年轻人。

那年轻人虽然有些胆怯,但十分精明,见大背头流露出感兴趣的样子,眼珠立刻就转了两圈,看样子就要编出一个故事。

大背头是老江湖,自然眼观六路,知道这年轻人要诓他,一下提上一口气来,心里想着这个名年轻人实在是无可救药了。他先是想卖掉家庙里的香炉,然后又偷了藏在神龛里的古书,而且刚才还在求着自己买下来,看到自己感兴趣,立刻就要编出故事抬高价格。

大背头越想越是不甘心,于是他很生气地一甩,摆脱那名年轻人拉着他的手便要离开,那年轻人自然比不上大背头这样的老油条,立刻紧张起来,赶紧又抓住大背头的袖子,急急地让大背头出个价格。

大背头回过头看着他,先是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然后伸出了5个手指,那意思是这也就是一个五字头的价格。

这是大背头走江湖的窍门儿,如果对方是个“生瓜蛋子”,一下子就会漏了底。你想啊,五字头可以是五万,也可以是五百,甚至可以是五十,但是作为卖家,却不能追问,一追问到底是多少,就会落了下乘,然后被大背头奚落一番。

这名年轻人自然不懂大背头出的价格到底是多少,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了,看样子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大背头看到这儿,心里就有了主意,他先是露出一脸的鄙视,然后快速地从包里抽出500澳元,甩给那年轻人,又顺手拽过那本札记,坐上了汽车,一点油门儿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名年轻人留在原地怔怔发愣。

大背头手上的札记厚如烟盒,他看着我对札记不明所以,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然后又顺手拿起酒店里的火柴,“嚓”地一声点燃,猛吸了一口,长长地喷出一股烟气,才又说道:“后来等我回了国内,拿出札记自己阅读,才发现里面的内容应该是记述的十九世纪中期的事情,你看,它里面的纪年方式都跟我们平时见过的有些不同。”

说完,大背头快速了捻了几页,我看到那札记的落款处本来应该是年份的位置写的是“葵好三年”“甲申四年”等等,不一而足。

我把札记卷握在手中,用拇指捻动侧边快速翻阅了一遍,内容到是大致看了一下,但发现里面都是一段一段的记录,有些长有些短,就好像是我们有时会随手做的记录一样。
大背头见我看的有些无趣,便弹了弹烟灰,有些感慨:“这些纪年其实也不算什么密语,是当年太平天国的纪年方式,当时被叫做天历,那时候凡是被太平天国克复的地方,都立刻行使天历。我仔细算过,从札记的第一篇落款的时间算起,直到最后一篇落款的时间,相隔了差不多十年,看笔记和署名,推测应该是同一个人记录的。你看这纸张的残腐模样,应该不是誊写,而是原稿,而且写这札记的人文化程度应该不高,因为如果你仔细阅读就会发现,这里面有些字由于写错而重新进行了勾描。”

大背头这小子有时神经很大条,但有些时候,你又不得不佩服的细致,如果这札记交给我,估计我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看的这么仔细的。

大背头一边说一边翻开札记给我介绍:“黎哥,你看这里面的文字,是不是跟我们平日里见到的繁体有很大不同。”

其实他说的这点我刚才翻阅时就已经看到了,最初我还以为那是暗语或者隐谜,但他刚才说了,这札记上的纪年是按照太平天国的纪年方式,那就好理解了。

当时太平天国闹乱的时候,因为避讳等缘故,确实发明了一些异体字,虽然大多可以望文生义,但让我阅读起来一定很费神。

我知道再这样翻阅下去,至少要耗费几天的时间,而大背头拿到札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他昨晚精心考据,必然比我自己翻看更容易快速了解里面的内容,所以我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大背头将札记中的内容复述给我听。

我这样做无非是想节省时间,可大背头好似被挠到了痒处一般,“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然后故意“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又用力地有嘬了一口,最后把烟屁股恶狠狠地
在烟缸里摁捻了几下,才无比正式地介绍起札记上的记录。
隐暗世界2021-05-25 17:38:23 发布在 莲蓬鬼话

札记中的记录者叫潼正财,在第一篇中他对自己的来历做了介绍。当然了,他书写的原文用的是半文言文,且有些内容与本故事无关,如果我原文复述出来,各位读者和听众一定索然无味,即便是全文直译,也必然味同嚼蜡,所以我只将其中与这个故事关系密切的内容进行复述。当然,札记上记录的内容并没有那么详实,不过为了能够让读者看起来更津津有味,我做了一些处理,使札记上的内容更具有可读性。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以下的故事,绝非虚构。

潼正财是湖南祁阳人,自小跟随父辈在祁山一带做木客。

木客就是旧时候的伐木工,受山主雇佣,在深山野林中以伐木为业,以斧锯为生。

祁阳地处潇湘西南,那里北靠祁山,南临浯溪,古人说山南水北为阳,所以相传黄帝画野分州后,这里又被称为祁阳,那是出了名的“荆楚秘境”。

祁阳最多就是山,而那时候祁山中的参天巨树更是数不胜数,潼正财原本世代伐木为业,只够温饱,可到了他这一代,情况却发生了改变。

潼正财自小擅于观察,更强于人心算计,所以他做木客没几年,便成了祁山中的“掌斧”,那是木客们对领头人才有的敬称。

那时候“祁山木”以质地坚硬,木厚纹浅闻名南北,各地对“祁山木”的需求极大,潼正财脑子也足够灵活,所以做了“掌斧”没几年,他便开始带着山中的兄弟巧取了一条水路,兼做放排的生意,再后来越做越大,直到最后,竟开始经营起两湖一带的商米。就这样,不到十年间,他已成为了祁阳赫赫有名的富商。

潼正财真正的传奇经历是从1852年冬天运米压船去湖北开始的。

那一年南方大水,涝死了无数的庄稼,原本的鱼米之乡竟几乎颗粒未收。潼正财从小在山林中长大,自有一套识风断水的本事,所以他对这一年的光景早有算计,早早地屯下了大批的粮食,而冬天,正是荒年口粮起高价的时候。

潼正财原本想着带上手下的水工木客,一路向北,可到了岳州时却发现,大清的天下竟然变了。岳州城已然被两广起事的太平军占领,连州名都换成了得胜府。

潼正财遇上太平军的时候,米粮已经沿途贩卖了一半,可即便是这样,仍有数十艘粮船。那个时候在得胜府的天平天国主帅是东王杨秀清,他正在被军粮不足和无船北上搅得心烦意乱,潼正财的到来不只是雪中送炭,更是锦上添花一般让他不禁心花怒放。

他先是下令随军的钱粮司马从圣库支付了银钱,然后又叫部下招来潼正财,一番明理晓义,竟说得潼正财带着队伍捐出粮船投奔了太平天国。

杨秀清倒也不是小气的人,当场封了潼正财为“东殿典水匠”。

“东殿典水匠”这个名号,在太平天国以前的官职中从未有过,是杨秀清自己想出的主
意,专门给潼正财设置的。

当时的太平天国起事不久,指挥系统还不健全,为了更容易区分,便将五军分成了金、木、水、炎、土五支。

五行军中,比较有意思的便是炎军,其实说直白些就是火军,那是一支全副洋人火器的兵勇,不过太平天国信奉拜上帝会,封拜的耶和华被译成了爷火华,为了避讳火字,所以改为炎军。更有意思的是,这支火军中,还真有为数不少的洋人,他们中有些人甚至认为太平天国和他们的信仰相同而加入其中,这里面最著名的就是“常胜军”的首领白利文了。

当时虽然说是五军,但因为刚刚起事不久,水军还只是一个空壳,其实极少舟勇。

占领了岳州后,太平天国的势力范围已经能够染指江南了,可五军之中却只有水军还不成规模。杨秀清想的是借机为天国创办水营,如此既能沿江运输辎重,又能来个铁船拦江,封锁水道。

杨秀清封完潼正财,命他继续留在得胜府招募水勇习流,又留下两员陆战大将,便回师打援,而潼正财自从得了个“东殿典水匠”的名号,竟真的一心一意辅佐起太平天国。
他先是命人收集木材打造船只,然后又凭着自己纵横两湖时创下的名号召集水匪江寇,时未过几,得胜府城外竟是一副千帆侧过,撸樯横江的肃然景象。

那时候潼正财在胜府城一带的江河湖沼中排兵布阵,一心想着要沿岸筑城,铁索横江,抢先占下湘江进入长江的水上通道,之后更要耀船江汉,进犯三镇。

潼正财想的虽好,但军戎杀伐,瞬息万变,在他参加太平军的第十个年头,被调防到杭州府,而跟随他一起的,就有投奔了天国的“洋兄弟”白利文,他们一起负责整个江南地区的江防事物。

这些年,潼正财也水涨船高,先是总提太平天国水营事务,再到后来,他因水战积功,领“济川涉远顶天扶朝纲”衔,封“航王”,号“撑千岁”,不过这都是闲话,我们不去说它。在古册中最重要的记载是1862年,他调防杭州府时遇到的一件怪事。

怪事的起因是潼正财自从得了受领了“航王”封号后,一心一意造船习流,经营得杭州府水军艨艟千里,实力大增,一时间杭州城外江河水系中船舟浮江万艘,行则帆如叠雪,止则樯若丛芦,乘风急驶,所向无前。

那个时候太平天国控制了长江以南的大片地区,而这一地区江河众多,星罗密布。潼正财深知,他麾下水营虽然舟船数千,但要论起大船,实在与清妖的楼船巨舰无法抗衡,所以他时常召集匠人改良舟船设施,提升作战能力。

那一次,他按照古法让匠人在指挥船“渡济号”船尾上加装了两件陆战攻城用的“投石器”,想将家传的水门秘法“扬风起雾”用在水战之中。

“扬风起雾”原是他潼家混迹山林江河中凭借的一种水门秘术,最能隐匿行踪,不过那都是用在人和兽的身上,最多也只能用在小舟上,而用在水战中,还是头一遭。

这“扬风起雾”说穿了,其实并不神秘,按照潼正财的设计,在船尾架设两件“投石
器”,其中一个专门顺风向敌方水阵投射掺有硫磺白磷的“重水弹”,而另外一个,专门投射见风即散的“石灰丸”,两者需要一前一后弹射,再配合水势风候,只需把握时度,以佯败之态逆风逃离,而后船尾对准追来的船只,先后投射,直到两弹弥散江面,形成阵阵迷雾,便能隐匿行踪,潼正财给这种新的战法取了一个名字,唤做“混江龙”。

当时的战事已非常吃紧,所以每有新法,潼正财必定随同观试验效,而这一次,他也不例外。但他们将“渡济号”开至钱塘江外喇叭口正待测试之时,瞭望的习流士却敲响了明锣,接着不停地打出旗语。

潼正财常年在江中纵横,视力极好,立即按照旗语指示的方向望去,不一刻竟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喇叭口外,几艘沙船疾驰而来,看那情形,定是“妖舟”无疑。

“妖舟”,是太平天国对清朝使用的战舰的蔑称,只见那数艘沙船雷厉风飞,眼看就要冲至“渡济号”前方,潼正财心里暗暗吃惊。

自天王起事定都天京,天国与清妖虽然陆战胶着,但是两江上的水路却死死的拿在他们手中,他怎么也料不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妖舟”敢横行两江河渠。

潼正财的“渡济号”发现了对面的船队,而对面的船只显然也发现了“渡济号”,看样子他们也没料到竟在此处遭遇太平天国的战舰,所以那些舰船都减缓速度停了下来,一时间两方船只在喇叭口江面上对峙起来。
隐暗世界2021-05-25 17:39:22 发布在 莲蓬鬼话

看着对面布好了船阵,潼正财心里默默的数着,清妖的船只足足有七八艘之多,而自己手上就只有这么一艘“渡济号”,他不由得暗自叹息,没想到自己纵横江南水道数十载,看样子今天就要船毁人亡,葬身鱼腹了。

可就在潼正财觉得生机全无,只有放手一搏的时候,在他身后却闪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身穿枣黄色的太平天国军服,边儿上衬着大红色的封口,跟其他士兵不同的是,别人胸前是绣着上“太”下“平”两个大字,背后一个“勇”字,而这个人,胸前绣的竟是一个黑色的十字架,而背后,印着一个洋文。

这名太平天国的士兵眉毛发须尽是黄色,弯弯曲曲的捋在身后扎成了一个松散的马尾辫子,他眼珠子泛蓝,鹰鼻大嘴,看那模样,竟是个洋人。

这个穿戴古怪的洋人就是白利文了,他虽然年轻,但当年确实是一号人物。白利文是美国人,他曾经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作为联军的下士,他因为在卡拉米塔湾登陆战中表现优异,成为了一支骑兵部队的小队长,不过很快因为对《巴黎协议》签订内容不满以及顶撞上司,被勒令退伍。

离开部队的白利文一度在东欧流浪,但是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就曾对神秘的东方充满过向往,并且幻想着能在那里建功立业,这是白利文坐上远洋轮船到达遥远上海的最初缘由。

白利文一开始在上海衣食无着,但很快,就认识了另外一位来华的冒险家,并于1860年参加了这个人组织的雇佣军“洋枪队”,成为了这名冒险家的副手,而这位比他早先来到上海的冒险家的名字,叫做华尔。

白利文所在“洋枪队”由各国的流民组成,配备的是新式的武器和弹药,由于“洋枪队”多次击退了太平天国的部队,被清廷封为“常胜军”,而华尔也带着白利文加入的大清的国籍,并且官拜三品的副将。

那时候白利文是华尔最好的副手,两个人一个深谋远虑,一个冲锋杀敌,在松江一带横行无忌,这种情形一直到了1862年年初,华尔因为攻打慈溪被驻防的太平军流弹击毙,自此白利文带领着“常胜军”深入江南,沿途袭扰。

白利文这个人作战勇敢,很有组织能力,而且他懂得火药的知识,但他野心非常大,从来不服从调度,所以常常引起清廷的不满。最初还只是警示,然后又夺了他的三品顶戴,再后来干脆不给“常胜军”提供军饷了,这白利文哪里是省油的灯,竟然带着“洋枪队”从松江进入上海,强行抢走了当时苏淞粮道开设的银号,号中备存的四万银元被他席卷一空。

当时统管江浙的是铁腕督师李鸿章,他虽然兴办洋务,但对洋人却充满了警惕,这事情一发生,他便怒不可支,可白利文毕竟是个洋人,一旦处置不利,到是容易引起国际纠纷。所以,李鸿章只是革了他的职,让英国人戈登取而代之。

李鸿章原本想着这样事情就了了,但是没成想这样却惹恼了白利文,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一百多个“洋枪队”的死党和耶稣像跑到钱塘,投奔了在那里驻防的太平天国水军将领“航王”潼正财,成了太平天国里独树一帜的“洋兄弟”。

今日潼正财校验新法便是带着白利文一起,对面船只过来的时候也是吓了白利文一跳,他知道此番出来没有多带战船,所以实力对比悬殊,况且他们正处在逆风的位置,即便要逃脱,怕是也难行出多远。他见潼正财正要勇从胸起抽出腰刀,要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却突然灵机一动,然后立刻出手拦住了潼正财。

潼正财挥舞腰刀正要指挥船上士卒准备迎敌,见到白利文一边拦住他,一边却瞥向架在“渡济号”船尾的两个“投石器”,他脑袋灵光闪动,然后眼珠一转,竟将正要挥出腰刀又生生地放了回去。

潼正财大声叫来船上的舱营司马,示意他俯身过来,然后在那舱营司马耳边低声密语,那舱营司马先是表情一惊,然后却喜上眉梢,轻声答应了一句便带人匆匆向船舱方向而去。

潼正财站在船尾,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对面船只,然后才向瞭望塔上的士卒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鸣锣收兵。潼正财的命令一下,早有一群的水营偏将涌了上来,他们都是劝潼正财的,理由很简单,他们缺少地利,如果迎风逃离,不消片刻就会被追上围困,到时纵有三头六臂也再难逃出生天,不如借着顺风的水势直冲敌阵,如果侥幸能冲过敌阵,便借喇叭口的外海远遁,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渡济号”鸣锣的声响立刻引起了对方舰船的反应,对面数艘战船逆风而进,看样子誓要困死“渡济号”。

潼正财一面勘察风向,一面细心测算着距离,等那距离算计准了,他却一改刚才模样,拿出总提水营事务的威严,这些围上了的副将大多是潼正财当年在湖南祁阳的老兄弟,他们见潼正财已然决断,到是不再劝阻,各自四散开来,准备起即将到来的战事。

“渡济号”先是佯装大败,逆风遁走,而清妖偶然有此大胜的机会,怎能放弃,于是划动桨橹一路追杀,等到进入了射程,便是一阵的箭火齐飞,一时之间喇叭口江面上真是“舟船战纷纷,兵戈乱浮云”。

“渡济号”看似败逃,可船路却走的很有讲究。一般来说,水军对战如果是败局一定,要么鼓帆直冲,拼个鱼死网破;要么就得避其锋芒,快速退出战场。可“渡济号”的船路却走的蹊跷,他不是直上直下,而是调转了船头,斜侧着往一处死地游走,那个地方却是一处江岸险滩,当地人俗称“十八桨”。

“十八桨”是喇叭口最狭窄的水道,据说擅用双桨的桨手只需要摇动十八次,就可以摆渡过江,可见此处水道的逼仄,此处最险不只是狭窄,还有江底数个巨大的镇江石,那原本是早年用来绑船拉纤的石锁,但这些年随着水势越来愈大,已经淹没过顶,隐藏在江面以下,即便是熟悉这水路的老漂子,一个不留神,也会搁浅此处。

潼正财一面指挥船只在水面上游走,一面命人用拍杆不住的在江中激起水花,令江水荡起,散在空中扬成水雾,直到清妖的船只跟着进入了“十八桨”的狭窄水道,又已在“投石器”的射程,他才命人将那船舱之中搬出的火石磷粉合成实弹对向对面的船阵弹射了过去。

而清妖的船只不识水路,此刻数只船舰搁浅“十八桨”,已然挤作一团。

那实弹由火石磷粉临时合成,虽能飞起,却经不起滑行,“渡济号”投石器虽然不停弹射,几番下来竟没有一个落在敌船,纷纷在江风中散落,随着刚在激荡起来的水雾之气混入江风之中,没有伤及清妖船只半分

原本清妖见到对方战舰不住弹射实弹,己方战舰又搁浅江中,竟有些畏惧,但见此情景,却以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便扬起桨橹,奋力划动,誓要乘势剿灭潼正财的战舰。
潼正财看在眼里,心头狂喜,只等到这水雾加石灰磷粉飘飘洒洒,在“十八桨”江面形成的雾气越来越浓,对方船队已被引到了喇叭口极窄的江嘴位置,他才命人弓弩上油,点火怒射。

急速射出的快箭带着突突的火苗越过江面,射入厚厚的浓雾之中,先是几点火苗骤起,紧接着那浓雾犹如被点燃的柳絮一般,瞬间在江面上空扩散开来,不过片刻的功夫,清妖的船阵避无可避,已尽是一片火海,船上江中,惨叫连连,从“渡济号”上看去,不时有人浑身火光跳入江中。

潼正财知道此刻自己既不能冲入敌阵,也不必遁逃,他能做的只有等待,那对面的船队整整燃烧了半天,才烧的船骨焦黑似炭,沉入江中。
隐暗世界2021-07-22 10:04:40 发布在 莲蓬鬼话
自从加入太平天国,潼正财率领水营打了无数次的恶战,其中伏击夜袭有之,正面对垒有之,各种险象环生的战况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即便是当年芭蕉湖水战,他以一敌五,几至死地而后生,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实力相差悬殊但又如此完胜的,却绝无仅有。

江上对面敌阵从火光冲天到一片狼藉虽然历时半日,但其中惨烈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要不是身边副将偷偷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缓过神来。

潼正财望了望对面渐渐消失的雾气和浓烟,小心地命人将“渡济号”缓缓驶近敌阵。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么小心,因为等驶入阵心,潼正财发现,原本数艘高大的“妖船”已经散做片片浮木漂在江河之上,漂浮的残木焦黑似炭,中间还夹杂着焚烧致死的尸体,让人不住作呕。

直到这时,潼正财才想起,这队“妖船”突然出现在钱塘江外实在是不合情理,可刚才他原本是想着要保命,哪里还会算计这留下活口探得敌情,现在眼见是来不及了,他也只好作罢,命人打扫起战场。

潼正财想着打扫完后尽快返回水营,可没料到的是,瞭望塔上突然传来一阵“四点金”。
“四点金”又叫捉生锣,是瞭望仕常用的一种的锣点,他是用锣棒均匀敲击锣面,连续密集四下,发出“镗镗镗镗”的声音,这意思是告诉船上的人,附近有漏网的敌军可以活捉。

“四点金”的锣声让潼正财一下子兴奋起来,他顺着瞭望仕指示的方向看向江面,远远地看到那江中一浮一沉的正是一个浮游潜走的“清妖”。

当下潼正财心头大喜,命人将“渡济号”开足马力,就要活捉那敌兵。

这时候的形式跟刚才已然完全不同,“渡济号”又是顺风,追的自然快,不过一刻,便看到有个人浮在一个什么物件儿上不住向前划行。

潼正财派出小舟,本来想着在江面上把那人捉回,可小艇驶近了才发现了异样。

江面上浮着的人趴在一个羊皮筏子上,等到“渡济号”的副舟“快蟹”驶进了,皮筏子上的人突然一个翻身,滚入江中,瞬间没了踪影,那样子麻利的即便水营中老水鬼也要让上三分。

“快蟹”上的人正要入水寻他,却被潼正财出言制止了。

潼正财走南闯北这些年,江湖上的水客见的多了,他甚至见过有潜游的高手沉在江底不动,气若游丝般藏身水中整整一夜的,但是他知道,只有一样,这种闭气深潜功夫却不能游动,一旦游动,便无法坚持许久。当下,他命手下卒勇找来钩镰长杆,又叫人乘坐快蟹在江中划动起来。

潼正财这一招实在太阴毒了,闭气深潜本一旦游动就不能耗时太长,而江中潜游之人为了躲避那钩镰长杆,势必要来回躲闪,如此一来,只消片刻自然要浮出水面。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任凭数支钩镰长杆来回划动,却只在江面上搅起阵阵涟漪,不曾见到半个人影。潼正财心里正犯着嘀咕,想着莫不是那人潜入江中被水草缠了手足,溺死在江里,又或者是碰到了江中巨石撞晕了过去,可仔细思量又觉得不对,如果是被江中水草缠住了手脚,必然会被深入江中的钩镰长杆钩将起来;如果是撞晕在江底巨石上,也必然会浮出水面,他正想下令让船上的兵卒入水细寻,突然听到瞭望塔上一声的吆喝,他抬头望去,却见到瞭望塔上的士兵将手里的小旗指向江口。

潼正财在江上漂的久了,目力极佳,顺着那小旗的方向看过去,正瞧见远远地一个小白点儿,正一起一落在远处江面上游逸,看那穿着,正是刚才翻下江去的清妖无疑。

看到这番情景,船上的其他人还好,潼正财却怒从心起,他刚刚巧用“混江龙”顷刻间烧毁了清兵的十几艘的战船,正是斗意满满,可现在竟然连一名清兵都收拾不了,当下便命人扬起风帆,驾着“济远号”向那人游走的方向驶了过去。

不一刻的功夫,便紧随在那人的后面,这回他再也不敢大意,命令手下水卒划动着“快蟹”,早早地将那人合围起来,然后又从船上抛出锁钩,那人还想故技重施,可还没来得及潜入江中,便已经被铁锁生生地从水中勾了起来。

那清妖从江面被勾起来的时候,手臂被钩镰刺穿了,身上尽是血水,染得胸前一片绯红,不过他样子却大出所有人的意外。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模样,潼正财原本想着能从刚才的火烧连船和“扬风起雾”中逃出来,必定也是条汉子,没想到这人穿的却不是兵勇服饰,而是一身的奇怪打扮,身上花花绿绿的,既有点像少见的边民,还有些像是北地的傩师。

潼正财到是也没有多想,琢磨着总归是抓了一个活口,多少能探得一些清妖的敌情,所以立刻就让人将那年轻人拖拽到了战舰的主舱,然后便是开堂问审,定要摸清楚这路清妖的来路。

这军阵之中,杀伐肃然,潼正财生性凶残,手段毒辣,哪里想得什么劝降,人一压到主舱,便想要大刑伺候,可不想这人虽然水中技艺甚高,但身子骨却实在太软,几鞭子抽下来,竟已是唉声连连,大声讨饶起来,可潼正财命左右住手,再去问他,那人又是一副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表情。

潼正财见状,心下有了计较,立刻禀退左右,只带着自己的“洋兄弟”白利文单独开审。

他想着这人即便再厉害,可毕竟是受了伤,再加上自己他对自己的身手是相当自信,而且又有白利文在场,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这名受了伤的清妖能暗算于他。

等左右退出船舱,年轻人好似虚脱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竟说出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清廷秘闻。

这名被俘获的清妖有个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富尔察.固山,是属于八旗以外的部族,世代在白山黑水龙兴之地给牲户做珊蛮,到了他一辈,承父职做了大乌萨,跟着在滨河一带的牲丁潜水采珠,以供皇家御用。也就是半年之前,他奉了宗人府的诏令进了京城,然后又被一支队伍带着,一路沿着河道走走停停,最初队伍里的人并不向他讲明此行的目的,可时间久了,他就摸出些门道,又趁着几名混熟了的水卒闲语碎谈,他再旁敲侧击,竟渐渐地揣度出事情的端倪。

他所跟着的这支船队是由内廷宗人府派出的,奉的是皇室的懿旨,而船队出行的目的,是来寻找一条风水龙脉。

原来自清廷起事,入主了中原,便开始网罗能人异士,要追龙寻踪,目的无非是想要大清的天下国祚绵长。而这些能人异士中,便有能擅长风水阴阳之法,识得龙脉乾坤之术的高人。

那高人当时曾经进言,说是大清属水,遇水而兴,所以那白山黑水便是大清的祖龙所在,万万不得让人开垦去了龙气,可即便这样,龙气也总有耗尽之时,到时水龙升天,必有紫气发于东南。按照高人的推演,不过是两百年的事情,但万事总有补救之法,如果能够找到一条水龙,再寻得擅长水中潜伏的高手,施之以法,必能够保得大清国运昌盛。

最初这水龙之说并没有人相信,可两百年过去了,自从太平天国起事,不久便占据了半壁江山,大清的国运颓势已现,这套说词才又被重视起来,于是宗人府派出内廷高手,找到那异士的后人,然后由他带着一支船队在江南江北的水道河府去寻那风水龙脉。
隐暗世界2021-07-22 10:05:41 发布在 莲蓬鬼话
那人这样一说,潼正财立刻便来了兴趣,他的脑中已经快速地转了起来。如果换做旁人,或许只是认为这人在胡说八道,可潼正财不同,他早年做过“掌斧”,对那些山迷林异见识得多了;再加上后来他又纵横两湖河道,兼贩盐米林木,那可都是刀头舔血的行当,况且他家门秘传的“扬风起雾咒”本就是一门术法,所以虽然那人讲的忐忑,但潼正财早已信了十之八九。不过他掩藏的极好,仍旧面无表情地继续听那人往下说。

那人看样子还在犹豫,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继续往下讲,生怕一旦惹恼了这水中阎罗,必定是再无生机,于是只能按照刚才的说辞继续往下说:“据那高人的后人讲,天下龙脉各有其属,这大清的龙脉属的是水,那好比一条从北至南的水龙,而太平天国也属水,就好似一条从南至的水龙,自太平天国起事,就如同是两条水龙逐鹿中原,共夺天下,这是千年难见的“二龙戏珠”的风水大局,现在东北祖龙颓势已显,而南方的水龙正兴,大清的天下已然时日无多了。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寻那南龙水脉所在,然后再按照高人的后人所授之法,引水龙挪移乾坤,将东北之龙身引入江南之龙体,倘若如此,不消多时,那太平天国自然不战自败,他们这一队人自然知道江南一带已经被太平军所控制,所以小心翼翼地沿着海岸线想进入内河,可没想到就在这里遇上了潼正财的“济远号”。

这话到此处,那年轻人见潼正财双目微闭,怕是他不信,心下有些着急,赶紧又补充道:“听刚才沉没舟船上的水卒讲,那高人还早早就在天祭中向 面授机宜,说这大清江山顷刻即倒,但他仍有那七星续命之术,可夺阴阳之工巧,瞒乾坤之厉害,即便找不到那南龙水脉,也可立刻按照命格觅得辅佐贤臣,他还建议,说这水龙必须由水臣辅佐,命格要属阴,名字里又带水的官员,那必定能够扶大清于即倒,令朝廷转危为安,然后还用法笔写下了七个字,藩、鸿、洞...。”

这人之前的话潼正财虽然信了八九分,可对他后面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想着如果真是带了水就能辅佐大清,那自己这个“潼”字岂不是也能辅清。

潼正财这么一想,一个念头就不由自主地从心眼儿里冒了出来,他眼珠子一转,手上的刀鞘用力向案几上一拍,然后大声喝道:“你这清妖,我原想着天王好生,便要饶你不死,可你竟敢妖言惑众,居心莫测,如若再不从实招来,必要将你依律论处。”

潼正财这么说是想诈一诈这年轻人,看看他是否还有保留,那年轻人一听忙不迭地回道:“大人啊,小人不过就是个世袭的乌萨,只懂得些潜游取珠和巫祚请灵的手段,所以才被胁迫在舟船之上,可南龙水脉还没有个眉目,却不巧整队的船只都被大人的火攻击沉。”

潼正财刚才已在江面上见识了他潜游的功夫,此刻又听他自己提起,更有些好奇,要让他将这南龙水脉上如何运用潜游之法一一道来。

那人听了潼正财的发问,又小心翼翼地回答:“需知龙脉易得,水龙难寻,要想在那风水龙脉上改运势,必须先要找到三江汇聚之所,然后有潜游习流之士深入其中,再召出灵鼋引路,待进入龙脉后,按照那高人所说之秘术施之以法,方可转运乾坤。而这潜游江底便是在下的手段。”

说到这儿,那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双目微闭的潼正财再不言语,好似是想着要留下一手拿来保命。

潼正财看起来虽然像是在闭目养神,可脑子却在快速地转动。

这人说的那个地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那就是离他水营不过三十里的三江口。他早已认定,这年轻人说的绝非信口雌黄。潼正财一开始想的是派人将这“清妖”押到天京听候天王发落,但转念又一想,这事儿他还真不能如实的向天王禀报。

潼正财的顾忌确实有道理,毕竟,他们的这位天王信的那是天上的“洋神”。这年轻人在自己这说一说也就罢了,如果真让天王知道了这番说辞,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况且当年他纵横江河时就听闻,说是在那山陵水府之中,自有风水龙脉之地,那里或出异宝,或佑天灵,如能识得龙脉宝穴所在,倒不如...自己得了这桩好处。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审讯毕竟不是只有自己,还有个“洋兄弟”白利文,前面年轻人的招供先却不管,后面不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外人知道的更多了。

潼正财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猛地睁开了眼睛,故作震惊的样子,手上的双掌用力在官椅上一攥一拉,便直直地站起了身子,然后慢悠悠踱着方步,不急不缓地向那人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脸上挂着笑意,好像是要伸手,摘下那人的钩锁一般。

那年轻人脸上立刻就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他原本想着身陷敌营,没想到还有机会逃出生天,可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就在潼正财伸出手的时候,突然顺势就抽出腰刀,只听得“唰”地一声,那跪伏在地上的年轻人已经尸首分离,然后一腔鲜血喷涌而出,等竖着身子晃了两晃,便“噗”地一声倒在了当场。

这名年轻人还是阅历还是浅薄了,他虽然留了后手,但是没想到遇上的是水中的阎罗,命中的克星。

潼正财以一军主将的身份亲手劈死了已经被绑缚的降兵,这实在是有些突兀,所以他立刻掩饰,命传令的小司马整船通告,如有听信清妖诡语妖言惑众者,与这年轻人是一个下场。

自此,随潼正财在“济远号”遭逢此战的船勇都不再敢提起此事,后来随着战事吃紧,“济远号”船上的偏将兵勇慢慢地被派到了最是紧要的水口关隘,没有两年的功夫,当年“喇叭口”外的奇遇,便只剩下寥寥几人方才记得,而这其中就包括跟潼正财一起过堂问审的白利文。

又过了一年,天国大败已成定局,随着曾老九带着“吉字营”打入天京,潼正财运用舟船之便顺着水路潜逃出天京。一开始,他还想着把嫡系的船勇聚拢起来,然后带着他们回到湖南老家再从长计议,可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清廷早就下了手,连他潼家在祁东的祖坟都挖土掘墓,挫骨扬灰了。

再说了,这十数年的纷争不知道有多少的湘中子弟归到曾剃头的军帐之中,又死在天兵天将的手里,成了四方的孤魂,湘中百姓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这样的长毛,看来湖南是也待不下去。

潼正财实在是无奈,想来想去,只能带着嫡系的船勇和随身的近侍在两广江河上飘荡,做起了水匪巨寇的“红白船”生意,可不成想后来又被两广道台围剿,不得已转移到了港岛躲避风头。

再后来潼正财偶然间听说天国仍有残余部队在东南部沿海作战,立刻就想到了当年在喇叭口遇到的奇闻怪事。

这人呐,有些念头就不该生出来,一旦生出来,总是念念不忘。

潼正财自诩是一世的豪杰,怎能甘心就这么在江湖之中了此残生,于是他心急之下决定铤而走险,竟将手下数十名的副官稗将和水卒船勇打散,然后自己诈死,悄悄潜回了浙中,又慢慢地把这群人聚集在三江口之上。

最初的几年里,他带去的那帮兄弟喝了血酒发下毒誓,小心隐匿行藏,从未向外透露一点他们的来历。好在太平天国起义刚刚熄灭,清廷正要剿灭余党时,在那中原大地之上捻军风云又起,大清的朝廷又一次摇摇欲坠,再也没有心思花在长毛余孽身上,所以潼正财这一行人竟以鸼帮的名号在三江口挂稳了撸桨,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入水寻龙。
潼正财算盘打的如意,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当年他在喇叭口灭口的那个叫富尔察.固山的年轻人骗了他,不,应该说并没有告诉他全部,而是只说了一部分,那就是潼正财在喇叭口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并不是从外海入内河寻找水龙脉,而是他们已经在内河找到了水龙脉,然后从那处深渊出来正要远遁外海。


隐暗世界2021-07-22 10:06:40 发布在 莲蓬鬼话
潼正财在三江口成立了鸼帮,然后悄悄地派人潜回湖广之间聚拢旧部,竟在浙中三江口上偷偷地安起了营寨。当然了,他们这一行人在三江口站稳脚跟也不是一帆风顺,而后面发了两件事情,让潼正财再也不敢造次,真正改头换面,隐匿了行藏。


第一件事,就是跟当地枪船帮的火拼。

那时候,枪船帮是本地最大的势力,他们操控的枪船连当地的漕门也要退避三分。

最初鸼帮受尽当地水匪的欺凌,可他们本是落败的穷寇,自然不敢言语,尤其是那些横行此处水域的的枪船帮,更是连翻砸营入寨,横扫鸼帮的堂口。

枪船,是原本太湖流域特有的一种船型,他江波平稳时形如蚱蜢,首尾尖削,可容三四人藏匿。船尾刻画枪标,船头暗藏火铳,在当时的杭州、松江、嘉兴、湖州四府一带的水系横行无忌。

江南本就是水乡泽国,湖河纵横如织,以枪船行在水面上,往来矫捷如飞,再加上那些乡之豪滑,里之无赖往往聚集枪船,备齐器械,横霸乡里,往来掳人钱财,做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

这些人在三江口上横行多年,兵来则掩起船只幻身渔民,兵退又聚做一团啸聚江河,那些下九流的五花八作,他们无有不通,所以在枪船之上,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

这些本地的水匪贻害水域百姓甚久,跟清廷也是纠缠了几十年,但是越剿人数却越多,有时聚在江面上,竟像是啃食庄稼的蝗虫,呜呜泱泱,遮天蔽日。官府也曾想招抚他们,可这些水匪却尽是些“混不吝”,他们隔着江面向招安的官船喊着,“想做官,先招安,拿了钱粮,我再反。”然后摇起桨橹,雷厉风发一般荡然无踪,所以清廷在此处的招抚羁縻,全然无效。

当年枪船帮中,在三江口势力最大的是田驼子。田驼子那是个天残,早年做过纤夫,虽然出身渔户,但却生性阴狠好斗,后来受不得嘲笑一蒿子戳翻了船老大,流落草莽,没过几年竟聚集了数十条枪船,干起了水匪的生意。

潼正财这帮人那都是受过天恩,见惯了大场面,这种江湖水匪自然不再他们的眼中,可现如今自己是带罪逃亡,所以不敢漏出丝毫的底细,只能一忍再忍,可不成想田驼子这股水匪却欺人太甚,几番袭扰,那些曾在战场杀过人的鸼帮汉子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于是鼓嘈着潼正财,要与田驼子的枪船帮一较高下。

别说这些天国水军的部卒,就是潼正财也有些忍不住了,当年他在湖广贩运粮米的时候,偶尔也做些红白船的生意,这里面的道道他比田驼子不知道要高明多少,但是他毕竟做过太平天国十来年的航王,那可是定都天京后不久封赏的,跟后面的那群“花名王”截然不同,他对田驼子心中虽然早有怨恨,但是做大丈夫得能屈能伸,况且,他心里还惦记着三江之中拿出风水龙脉。

不过有时候,世事难遂人意,潼正财原本想着隐姓埋名,可田驼子却得寸进尺。终于有一次,田驼子的枪船帮众和潼正财的手下狭路相逢,结果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最后自然是田驼子的枪船帮吃了大亏,等田驼子听闻手下报称那些外乡来的摆渡佬竟然敢在老虎头上耍横,立刻恶从胸中起,点齐了舟船直奔兰溪淀,定要兴师问罪,剿灭鸼帮。

如果说是普通渔民,见到这种阵仗自然心生惊恐,可潼正财怎是一般的人物,那可是天平天国的“撑千岁”,他听得手下副将将情况一说,便知道今日一战在所难免,避无可避,于是唉声叹气,只好叫手下拖出藏匿的船只,布下了杀伐肃然的船阵。

一方是纵横江湖的水匪,一方是战法老辣的流勇,水匪虽然凶狠,但毕竟不如上过战场的水卒,几番冲划下来,枪船帮已露出败势,若非靠着船多,早就散乱无形了。潼正财见时机到了,先是命鸼帮中潜游高手沉入江中,凿穿外围的枪船舱底,然后又命人在江中撒下数张的“鱼鳞剐”。

这“鱼鳞剐”是当年潼正财混迹湖广江湖时习得的水门暗器,那是将渔网衔缝处封上指甲盖儿大小的利刃,然后置于江河之上捉生的器具,因为收起时在江水的映射下闪似鱼鳞而得名,凡是落了水的匪党兵卒,只要是被“鱼鳞剐”罩住,便再难脱身,你越是挣扎,那封死的利刃就越是嵌入到肉里,最后生生地剜下拇指大小的皮肉来,犹如千刀万剐一般,伤口再被江水一浸,便疼痛难忍,只能束手就擒。

这一战血水染的兰溪淀外江水赤红,而鸼帮却一下子打出了名堂,不过,让潼正财最不愿意看到的,是他被当地的官府盯上了。这自然很好理解,连官府派兵都剿灭不了的枪船帮竟被一帮流民给收拾了,这任谁都能看出里面自有蹊跷。不过幸运的是,当时江南水系的各路豪强蜂拥四起,官府即便觉得蹊跷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兰溪淀一战竟没有人深究,而原来作势了枪船帮经此一役,也四散东西,一蹶不振。

第二件事,是潼正财在兰溪遇上了当年起事时的“洋兄弟”。

那是同治三年,刚刚入夏,有一天潼正财设在兰溪淀外的暗哨划着快舟回到营寨,说是在兰江上自上游行过来两支官船,那官船到不是战舰,而是大清江南水师惯用的辎重船,因为船上有兵勇,暗哨不敢靠近,之说是远远地看着,到有一艘像是囚船。

囚船,是一种官家才能使用的特殊船只,一般用来押运犯人,兰江之上却是常有,只不过经过上次跟枪船帮的火拼,潼正财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是清廷发现了他的行踪,过来乔装探路,于是便命几名部将划着数艘小舟扮做江上渔人,而他,也坐下小舟上摇着桨橹,看似随意地靠近那两艘官船。等他们侧着划过官船的船尾时,潼正财只向囚舱扫了一眼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囚舱里经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里面一身褴褛,反缚双手,箕坐在囚舱中的,正是当年他在天平天国军中的“洋兄弟”白利文。

潼正财看见白利文时,白利文刚好侧过头面向潼正财的方向,潼正财想掩面躲闪,可还是晚了,他就见到白利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立刻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此刻他再躲闪已毫无意义,只能低下头继续划动双桨,跟那两艘官船擦肩而过,越划越远。

船确实是越行越远,不过潼正财却越想越怕,他想不明白今天到底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如果是巧合,“洋兄弟”白利文显然认出自己了,那他会不会出卖自己;而如果因为别的原因,难道是冲着三江口的水龙宝穴而来不成?

潼正财越想心里越没底,当年知道那个秘密的只有他和白利文,现在自己豁出了性命在这里隐姓埋名,为的就是那处龙陵宝穴,如果被白利文带着官府抢了先机,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白利文绝对是他的隐患,想到这,潼正财发下狠心,立刻叫来自己几名最是惯于江中刺杀的水卒,低首附耳吩咐一般,那几名水卒便绑好了解腕的利刃跃入江中,朝官船开去的方向游了过去。

别说潼正财吃惊,囚船上的白利文更是惊掉了下巴。天京陷落时他被入城劫掠的清妖生擒,因为是洋人的缘故到是没怎么受到刁难,先是被押解到上海,然后遣送到了东洋。可白利文天生就不是安分的主儿,不久竟偷渡到福建,又在漳州参加了侍王的残部,一心想着重振天国雄威,可没想到没过多久竟又被捕获,当时天平军中的洋人不多,他立时就被认了出来,这番正是再度押解上海,要在那里开堂受审。

白利文实在闹不明白怎么就在此处碰上了潼正财,他听说航王早就死了,可他跟了潼正财数年,绝对不会认错,难道是他听说自己被清廷捕获,赶来救自己?

他正想着,突然船只一阵的晃动,让船上的人都跟着有些站立不稳,那感觉好像是船舱撞到了江中的巨石。白利文灵机一闪,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不对。此处是兰江,当年他跟随潼正财也曾再次操练水营,所以知道此处水势的深浅,这里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江石,或许真如自己所想,航王派人来救自己了,航王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颇有些鬼神莫测的本事。

白利文一边想着,一边身体就不自觉地向着舱口挪了挪,然后又收紧了身体,他刚准备好,便听到“嘭”的一声,又是一下,紧跟着船只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此时白利文已经确定,那必定是江底有人潜伏,在用脚猛地蹬向船底。想到此处,他趁着船还没有稳住,便鱼跃而起,然后一个飞身跳入江中。

白利文原想着获救,却没料到他简直是自寻死地,等他再被发现时已经缠满水草沉在江底了。

经过了这两件事,潼正财更加小心,生怕露出的马脚惹来杀身之祸。他前思后想,这才将自己的经历记述成册,让心腹之人带着远走高飞,如果有一天自己遭遇不测,便将这本《航王秘录》交到自己后人的手上。

可让潼正财没想到的是,他的这名手下竟一路隔洋跨海,将这本《航王秘录》带到了澳大利亚。
隐暗世界2021-07-22 10:07:33 发布在 莲蓬鬼话